夜里渴醒了,起床喝了兩杯水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實在是睡不著了,披了件衣服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無奈的嘆了口氣,太無聊了,天天待在這里,而且這里一點娛樂設施也沒有,周瑯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自從那日之后再也沒見過他。
這扇窗的對面是一座高高的假山,在府里虛實的燈火照耀下,假山石里的流水閃閃發亮,像鑲嵌了無數顆鉆石一般。
趁著吉祥還沒起來,躡手躡腳的翻出了窗,繞了大概三百米左右,到了假山石下,將裙子扎在腰間,捧著雙手哈氣,沒一會兒就爬上去了,這假山頂上是這府邸的最高點,站在這里直接俯視整個太子府,怪不得太子說日日都在這里練功,原來練的是千里眼。
假山底下就是那日過來的荷花池,在這兒賞荷也是不錯的,就是有點費脖子。
闞月的穆南軒離我是最遠的,與周圍的護墻相距不過百米,翻墻溜出去倒是很方便。
站在這上面我才發現,我寢殿外的院門頂上也掛了一塊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三個大字——鸞鳳閣
什么時候掛的,我怎么一直沒發現,這名字也太.....太......太難聽了,等下就回去給取下來,拿到闞月那里當柴燒去,這樣想著就貓著身子準備下去了。
突然看見假山下的另一側有兩個內侍鬼鬼祟祟抬著一卷草席慌慌張張的往外走,我大喊一聲:“喂~”
天色較暗,距離也比較遠,那兩個內侍停下來四處張望了一番,沒看見我,便加快步伐走了。
我趕緊小心翼翼的滑下去,想追上去瞧瞧。
兩腳剛一沾地,就聽見背后有人說話,“姑娘,起的可真早??!”
回過身便看見一位身穿束身月白袍子的少年,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端著白皙稚嫩的小臉,彬彬有禮的朝我作揖。
我拍著手上的泥沙,嘿嘿一笑說道:“是?。≡缙鸬南x兒有鳥吃嘛?!?p> 說完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
他舉目四望,然后攤著手說:“姑娘,可真會說笑,這兒既沒有鳥兒也沒有蟲兒?!?p> 他又拱手向我作揖:“小生四斤,祖上世代以種菜為生,今早乃是隨家父前來送新鮮蔬菜的,方才見到姑娘很是面生,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呼、侍奉哪位娘娘呢?”
四斤舉手投足間都帶有一股濃濃的書卷氣,加上那一張玉面書生的好皮囊,一點也不像個種大棚菜的。
“我是新來的姑娘叫阿喂,前兩天剛分派過來伺候太子妃的。”本想冒充吉祥,吉祥在這兒待了三年,認識他的人肯定很多,萬一他倆認識的話,我不就穿幫了嗎!。
“原來如此?!彼c了點頭,指著我身后的山石說:“不知阿喂姑娘這是在......”
“噢~那什么,我剛來的,準備去給太子妃做早膳好好表現一下,誰知道迷路了,所以爬上去看一下找一下路,登高望遠嘛!”
說完我才想起方才那兩個小廝?!皩α?,公子,我得趕緊回去了,否則太子妃醒來沒人伺候,我要受罰了?!比缓髮λ麚]揮手一溜煙跑了,
身后傳來不緊不慢的聲音:“阿喂~姑娘~慢走!”
待我跑到剛剛的位置時,早已經不見那兩位小廝的蹤影。本想朝著剛剛他們走出來的地方進去看一下,吉祥卻來了。“太子妃,您怎么跑出來了,殿下交代了要讓您好生歇息的,快回去吧?!奔槔揖屯刈?。
我一把將吉祥扯了回來,指著前面問:“吉祥這是哪兒?!?p> 吉祥朝我指的方向看去去,瞪直了眼睛身體一個激靈立馬跪在了地上:“奴婢參加太子殿下?!?p> 周瑯一襲黑衣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看見我們在這里微微一愣,然后走到我面前輕聲的說:“回去。”
我說:“那是你的寢殿嗎?”
“不是?!?p> 不知道為何心里突然堵得慌,轉過身掉頭就走了,堂堂太子殿下不在自己的寢宮睡覺,一大早的從這兒出來,那這里面肯定是哪個小老婆了。
吉祥急急忙忙的跟上來問:“太子妃,您怎么了,是不是毒性又發了,臉色怎么這樣難看?!?p> 我大聲的回道:“我沒事,不就是中個毒嘛,我早就已經好了,是你們大驚小怪的,再說了我的臉色很好,哪里難看了,你看,我笑得多好看,白里透紅?!?p> 說完雙手捧著自己的臉回過頭咧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這一轉身發現周瑯站在原地笑吟吟的看著我。他的眼睛很大,這一笑,眼袋尤為明顯,還帶有深深的黑眼圈。
回去的路上我垂頭喪氣的說道:“吉祥,我餓了?!?p> “好的,奴婢這就去膳房為您伺候早點過來,您先回屋里吧?!?p> 吉祥將我送到門口,就急匆匆走了。
我沒有進屋,而是返身又爬上了那座假山,坐在上面撐著下巴望天空發呆。
朝陽快出來了吧,云層里已經散出了刺眼的光。
突然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趴在我肩上,我以為是蜘蛛、蝙蝠之類的東西,不假思索的狠狠的扇了過去。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聲空靈的回蕩在空中。
給我手都打麻了,“殿……殿下?!敝墁樥娴氖巧癯龉頉]的,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在了我身旁。
周瑯好像也懵了,愣愣的看著我。
眼看他白皙的臉龐上,逐漸清晰的顯映五道粉紅的手指印。我連忙抱著膝蓋嘴硬的說:“殿下真是無聊,這一大早的有溫柔鄉不躺,專門跑這兒來挨揍?!?p> “我昨晚一夜沒睡,借你的肩膀給我瞇一會?!彼恼Z氣里似乎帶著半分撒嬌。
我側過自己的身子大吼一聲:“滾開!”真想一腳將他踹下去,在其她女人那里累著了來我這兒休息?虧你想的出來。
簡直干的不是人事。
叫你娶這么多個小老婆,累死你算了,照你這樣使,十個鐵腎也不夠。怪不得隨身攜帶合歡散,下流、無恥、淫賊......
正在心里罵得起勁,忽然聽得他的笑聲。
“你笑什么,還想挨一耳光嗎?”我嚇唬似的抬起了手。
“小蔚?!彼恼Z氣很溫柔,溫柔得我心頭一怔。
他握著我的肩頭往他懷里一拉,他的腦袋輕輕靠在了我的肩上,手掌順勢滑落、搭在我的腰上,我整個身子像觸電一般直挺挺的立了起來,一動也不敢動,連大氣也不敢出。
脖子跟落枕似的僵硬的扭過去,想強迫自己將他推開,卻看見他閉著眼睛眉頭緊鎖,兩條黢黑的眉毛都快擠到一塊兒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明是你非要靠著我的,現在又一臉十分痛苦的表情,雖然我是瘦弱了一點,也不至于將你硌得如此難受吧.....
“走了。”他的睫毛像蝴蝶展翅一般忽閃忽閃的睜開了,“我該進宮了。”
很奇怪,剛才明明是想著推開他的,可是現在,我的手卻不由自主的扯住了他的袍子:“天快亮了,朝陽也快出來了?!蔽叶疾恢雷约涸谡f些什么玩意兒。
“算了,你走吧,我想看完日出再下去?!蔽覍⒆约旱念^抵在膝蓋上,看著遠方。
好一會兒,沒聽見他聲音,我以為他走了,便忍不住回過頭來尋他,卻發現他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他仰著頭望著破開的云層,突兀的喉結有規律的上下滾動。
他又重新坐了下來,不過這次他沒有靠著我的肩,而是背靠著我,我看不見他的神情了,亦看不見他的眉毛是否還是擠在一起。
那天清晨,我們都沒有再說話,直到整個太陽都跳出了云層完全暴露在天空之中,身子被曬得有些發燙了,周瑯才將我抱了下來。
多年以后,我總會想起來我們背靠著背,一起等日出的那個清晨。
看著周瑯的背影逐漸模糊,我也悵然若失的往回走,剛剛他抱我下來的時候,對我說了一聲“對不起”雖然極細極輕,但是我在他懷里確確實實的聽見了。
我想問他為什么,可是他放下我之后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轉身便走了。
哀傷、隱忍、痛苦、落寞、憐惜......好像所有負面的情緒此刻全部都擠在他那小小的黑眼珠里,讓我無法開口問任何事情。
這幾日相處下來,我隱隱感覺他對我是有一絲歡喜的。
雖然荷花池初見時,他看我的眼神是深惡痛疾的,對我中毒一事也只是將那承徽禁足了事、便不再追查了。
但他會將我溫柔的攬入懷中、又會送我那么貴重的兵符、還有信翼,他帶給我那些溫暖都是直擊人心清晰存在的。
只是他這個人陰晴不定,反復無常,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且總是不合時宜的打斷我對他的幻想,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心里突然涌出一絲念想。
我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趕緊搖搖頭,一股腦兒跑進了鸞鳳閣里,吉祥站在門口,一看見我,立刻踮起腳對我招手。
我疑惑著走過去:“吉祥,你不是說給我拿早點嗎?”
吉祥往房內怯怯地一指,我夠著身子往里屋一瞧,看見窗前站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身影,趕緊小跑過去:“太后娘娘,您怎么來了?”
吉祥見我進屋了“吱拉~”一聲把門關上了。
太后回過身來眼神止不住的打量著我,并沒說話。
我想了一下,又喊道:“皇祖母?!?p> “哎~”她這才拉著我的手說道:“蔚兒啊,你中毒之事怎么也不叫人來告訴我一聲啊?!?p> 我攙著她坐到凳子上,說道:“皇祖母,這種小事,哪能來叨擾您呢,您看,我現在什么事也沒有,活蹦亂跳的?!闭f完,我蹦蹦跳跳的轉了一圈。
她責怪著說:“你中毒怎么能算小事,都怪瑯兒瞞著我,本來想著探望你之余,定要重重的責罰他的,不過......”
她又指著窗外神秘一笑,說道:“看到你們剛才的樣子,我也就不忍心責罰他了。”
這扇窗戶正對著那假山,可是我剛剛站在上面,怎么沒發現這屋里有人呢!
我繞著自己的手指說:“我們~”
“哎呀,不用不好意思,我呀~是過來人,都懂.......都懂的。”
她輕輕的拍著我的手說:“蔚兒,你跟瑯兒商量一下,還是入駐東宮得好,宮里守衛森嚴,御醫都在,而且在宮里,我日日見著你,也能安心?!?p> 心里納悶了,周瑯既然已為太子,為何不肯進東宮?雖然我也不怎么想去。
我釋然一笑:“皇祖母,沒事的,住哪兒都一樣的,況且那葉氏已經被殿下關起來了,整整關三年呢,以后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其實我心里清楚,關了個葉氏肯定還會冒出其她的人,這樣說只是敷衍陳詞而已。
她的臉嚴肅起來:“葉氏雖已自盡,不過……。”
我被這話嚇了一跳,問道:“殿下不是說只禁足三年嗎?她為何要自盡......”
“聽聞那日,薛伶贈了她一杯酒........”我們都心照不宣的沒再說話,這酒只能是鴆酒。只是太后這淡然的語氣讓我頓感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