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培訓啦！”

　　“快起床，過去要換2部地鐵呢！”

　　“喂！！”舜掀被。瑰睜開惺忪睡眼——

　　“為什么不租近點……”慢慢坐起。

　　“圈圈里”是老式石庫門里弄。兩層磚木結構連成八排平房，黑漆大門，馬頭山墻，雖然風燭殘年，仍發揮著基本的居住功能。離開大學城的宿舍，舜和瑰搬進其中在一樓的一戶，廚房是樓上樓下四戶共用，對不會做飯的年輕人而言無所謂，獨用面積40平左右，勉強算一房一廳一衛。

　　優點自然是價格便宜，月租四千，那時每人工資七千，還能有不少結余，其次是配套設施齊全：超市、咖啡店、餐飲店、醫院都在步行可及的范圍；缺點是采光和隔音不佳，且遠離市中心，到南西CBD單程需要4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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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到了。”

　　倆人在【南京西路】站下了地鐵一路小跑，果斷地穿過兩個黃燈，沿著恒隆廣場的街面，跑進辦公區一樓大堂，正要向閃爍中的電梯里沖——瑰突然原地停住，舜跟著急剎車。

　　瑰拉著舜轉身又跑出了大樓外。“怎么啦怎么啦！”舜被她牽著，一臉疑惑。

　　“舜，你看！”瑰抬著頭，手指著天空，笑著說：“今天也能看到66這塊牌子哦。”

　　“哦……看來今天也會很順利呢。”舜瞇起眼睛。兩個穿著同款黑色套裝的社會新人，站在66層大樓下，她們身材相仿，昂著頭，像是在舉行某種神秘的儀式。

　　——“真的遲到啦！！”

　　已經開始暖場了。

　　“這位同事！你居然入職培訓第一天就遲到，你不知道今天的Trainer就是我們部門的高級經理Kevin嗎？他也是你的Boss！”部門年輕的女秘書單手托著下巴，在舜簽到的時候提醒她注意。

　　“啊！抱歉抱歉，下不為例！”心里想著完了完了。

　　因為遲到，只有正中央第一排的圓桌旁——Trainer的眼皮底下——空了2個座位。兩人一邊輕聲說著“Sorry…”一邊快速就座，Kevin親切地對她們笑了笑，入職培訓繼續——

　　“K記率先打入市場的先機以及對質量的不懈追求，使我們積累了豐富的行業經驗，中國多家知名企業長期聘請K記提供鑒證、稅務和咨詢服務，這更反映了K記在行業中的領導地位。如今……”

　　舜看著每頁PPT的頁腳上小小的深藍色logo，把背脊挺得更直了。

　　忠誠教育的成功，源于雇主與新員工的共同需要。而作為這群新鮮人的入門導師，臺上的Kevin很有魅力。他的聲音低沉有力，透著一股天然的權威，他身型挺拔，厚實的長袖襯衣服帖地繃在他緊湊的肌肉上，帶一副金絲邊框眼鏡，看上去既陽光又專業。

　　為了挽回形象，每次Kevin提問，舜總是積極搶答；需要俯首，Kevin才對得上這雙赤誠的眼睛。

　　培訓間隙，舜又去秘書處打聽Kevin的情況：中文名叫鷹琛，32歲的天秤座，未婚，血型？不詳。手上不少大項目，資深，待人和善，深受客戶和老板的喜歡，什么死亡項目都能搞定，私下同事們都尊稱他為大K——舜聽得著了迷。

　　瑰則不主動和人社交，默默地翻著培訓資料。

　　舜收集完情報凱旋而歸，把剛聽來的八卦和瑰添油加醋地復述了一遍。瑰的右手仍然翻著資料，左手的食指神經質般地摳著拇指，表情卻十分平靜，連眉毛也沒有抬一下。直到舜煞有介事地湊近她耳邊低聲說：“而且你發現沒有，Kevin胸肌飽滿，平時一定練過的……”

　　瑰輕哼一聲打斷，低聲道：“死亡項目都能搞定不是很奇怪么？死了就該判死。”

　　“你今天好消極哦。”舜覺得沒意思，往椅背上用力一靠。

　　“你得改改口無遮攔、勾三搭四的毛病，除非你想在工作狂的圈子里想當個異類，那就當我沒說好了。”——啪！她合上了厚厚的培訓資料。

　　“嘁。”舜對著瑰撅了撅嘴，心想著Kevin肯定不是那種無趣的工作狂。

　　Kevin開始布置最后一項培訓內容：以圓桌為單位，每組用一副海報來展示團隊的精神風貌或對審計行業的理解，再派一個代表上臺演講。

　　“現在開始組內討論，準備時間30分鐘。”

　　舜第一個舉手發言：“我建議將我們對行業的理解濃縮到三張報表來體現，專業的表達形式更容易博得大K的好感。”舜已經管Kevin叫大K了，一點也不膈應。

　　瑰不同意，他們才剛剛入行，應該藏拙。

　　“可一旦我們站在客戶的面前就是專業人士，應該要自信！”舜反駁。

　　瑰不信才剛入行的舜能有什么獨到的見解，她說：“用報表體現行業的理解過于牽強附會，畫虎不成反類犬！”

　　瑰今天怎么這么固執？在另外四名組員的張目注視下，舜也不肯示弱。時間過了一半，兩人自顧自地在畫布上畫了起來。

　　組員們默默地看著兩頭別具風格的隨性發揮，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兩個人是怎么通過小組面的？——母雞。毫無協作精神。看到最后的成品，他們的心徹底涼了：

　　一個小和尚背著個籮筐爬在山腰上，籮筐上方懸空著兩張小小的報表，需要非常湊近，才看出分別標著“BS（資產負債表）”和“PL（損益表）”；在山頂是一個老和尚和一張比他個頭還大的報表標著“CF（現金流量表）”。

　　老和尚斜倚在CF表上，捻須笑看眾人。

　　“？？？”

　　舜自告奮勇上臺，憑著天生的自信和三寸不爛之舌，開始了她動情的演講。

　　鷹琛看看眼前這個特別能扯的小朋友，又看看白板上釘著的這幅不太和諧的海報，皺著眉頭像是在努力跟上她的思路。

　　瑰一開始還有些幸災樂禍，但想到舜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自圓其說，思辨和口才還是一貫地優秀，竟然陷入了自卑之中。

　　“利潤表反應企業的盈利能力，但我們認為，利潤只是一種意見，而現金流卻是一個事實。”舜最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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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用好了。”瑰擦著濕漉漉的長發，走到床邊坐下。

　　舜挪身上床，直直地跪在瑰的背后：“你不生氣啦？”

　　“我沒有生氣。”

　　“胡說，培訓的時候就一直愛理不理的。”

　　“我不想妨礙你交朋友。”

　　“什么話！那為什么路上也不睬我？”

　　瑰輕輕哼了一聲，發絲還滴著水。舜拿過瑰手中的毛巾，幫她擦起頭發。

　　瑰稍稍猶豫，輕聲問道：“你工作了之后，一定會交很多朋友吧。”

　　“嗯？怎么啦？”

　　“你到時不會拋棄我吧？”

　　舜停下動作，瑰依然背對著自己。她下床站到瑰的面前，認真地說道：“我不會拋棄小瑰子的，因為你是為了我才進的K記啊。”

　　瑰笑了。舜想了想，又說：“你也答應我以后遇到不開心的事，不要逞強獨自生悶氣，告訴我，我會幫你分擔的。”

　　“嗯。”

　　“沒事了吧，那我去洗澡咯。”舜露齒一笑。

　　夜深人靜，舜在腦中一遍遍回放著今天的表現，不知有沒有在鷹琛的眼中留下好的印象……

　　兩副溫熱身體背對著背躺著，散發著同樣的香氣——是洗發水的抹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