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勝國告辭而去,凌志繼續幫助瑛子復習功課,指導她做了兩張模擬試卷,眼見外面又黑了下來。站到客廳門前一看,漫天的烏云從東南方向席卷而來。此地有句諺語“東南雨難上來,一但上來沒鍋臺。”由此可見東南雨的氣勢洶洶。
瑛子趕緊收拾書包說:“我得趕緊回家了,要是雨下下來,估計一夜都未必能停。”
凌志指著外面說:“想走,只怕你來不及了,到不了半路就得下大。”
瑛子沒有理會凌志,抓起書包就往外跑,剛到院門前,猛地站住,再不敢出院子了。雨還未曾下,她是被風嚇住了。正對凌志家院門的一棵碗口粗的梧桐,被扯地連天而來的大風攔腰折斷,隔壁鄰居家的屋瓦也被掀掉了七八塊,有兩塊掉落在凌志家的院子里,摔得粉碎。
“瑛子,你不要命了。”凌志隨著沖了出去,緊緊抓住瑛子,把她重新拉進了客廳。
隨著狂風,便是傾盆而至的大雨。天地之間反而顯得不那么暗了。驚魂未定的瑛子,這才發現她的手仍被凌志緊緊攥著。甩脫了說:
“反正暫時回不去了,正好再把今天做過的習題再復習一遍。”
替明蘭送親的宋桂蘭,也被大雨阻隔了,到了天上黑影時,還未見回來。凌志問仍聚精會神坐在桌子旁的瑛子:
“天也黑了,咱們晚上吃什么呀?”
瑛子抬起頭,冷笑說:
“這是你的家,你問我?”
凌志笑著回道:
“我媽不在家,你就是這家的女主人,我不問你,問誰去。”
對凌志明顯的挑逗,瑛子再沒像往日一樣當場翻臉,再一次收拾好書包,嘆息一聲說:
“這場雨估計到明天天明都未必小的了,我不想冒雨也不行了。”
瑛子沒讓凌志相讓,主動拿過靠在客廳門邊的傘,卷起褲腳就想沖入雨幕,一個人影影綽綽出現在客廳門外。
來人整個身子,包括腦袋幾乎被雨衣包裹得嚴嚴實實,冷不丁瑛子被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
來人解開雨衣脖頸處的扣子,整張臉露了出來,瑛子認出他是姚勝國。這種人她根本不愿搭理,剛打算擠過他的身側出去,姚勝國攔住了她:
“瑛子姑娘,你是不是打算回家?外面正好有車,可以送你。”
瑛子向外面望了一眼,雨的確太大了,其中還夾雜著呼嘯的風,雨傘根本別想打得住。
凌志問姚勝國:
“有車?什么車?”
“街道市管會的那輛BJ吉普。”姚勝國笑著回答。“頭兒,您別以為又是腳蹬三輪,那樣的車,在這樣的鬼天氣,別說走路,出了門就得被風刮翻。”
凌志松了口氣,幫助勸說瑛子:
“還是坐汽車回去吧,這樣的天根本無法打傘。”
瑛子不置可否,但也沒再堅持自己的主意。姚勝國跟凌志說:
“頭兒,我把這輛吉普車借來,主要是為了接你。咱們還有正事要干呢!”
是呀,百貨公司那幫人上午與姚勝國他們發生了嚴重沖突,孫經理有沒有馬上去告發他們,到現在還是個未知數,今天晚上不行動,只怕更沒機會翻盤了。
三個上了院外的汽車。凌志仔細打量這輛BJ吉普,至少是六十年代初的產品,四下透風漏雨。姚勝國卻表現得很是得意,不無炫耀的說:
“這輛吉普車,連街道市管會的蘇主任,輕易都舍不得用,要不是趁著他上大堤抗洪去了,司機老王哪敢出借。即便如此,也浪費了我一條牡丹煙。”
凌志清楚,姚勝國雖不免有吹噓之嫌,但在這個年代,能借一輛汽車用用,的確需要很大的面子。
姚勝國的開車技術還是在當造反派時學的,熟悉程度可想而知。要不是這個時代汽車少得可憐,很難保證不出事。即便如此,他的車開得也是左扭右擺,好幾次差點撞到街邊的行道樹上。
隨著瑛子一聲聲的尖叫,好不容易到了她的家門前。姚勝國停下車子,真誠的邀請:
“瑛子姑娘,現在早過了晚飯的時間,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出去吃吧。”
在瑛子的眼里,姚勝國等于是在拼著命將她送回家,不好再不搭理他,皺著眉頭說:
“姚大哥,別說吃飯了,我現在直想吐。”
姚勝國意味深長望了凌志一眼,然后問道:
“你直想吐,別是得了什么毛病,需要不需要我送你去醫院查查?”
坐在后排的凌志照準姚勝國后背狠命拍了一下:
“你胡說八道什么!她之所以成這樣,要拜托你的駕駛技術。”
望了望瑛子回家的背影,姚勝國扭頭問凌志:
“你倆整日待在一起,真沒做點什么?”
“滾蛋,開你的車吧。”
“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從來沒對她動手動腳,我根本不信。”
凌志再次拍向姚勝國,被他往前一趴躲了過去。
雨小了許多,再加經過剛才的練習,姚勝國駕車技術明顯熟練了許多,不再扭來扭去,在路上劃著曲線了。
凌志伸著頭問姚勝國:
“你不去找孫經理,還要去哪兒?”
姚勝國說:
“頭兒,你別看天黑得很,是因為下雨,現在才七點多一刻,還有兩個人在街道辦事處等著,我想把他們帶上,一起吃個飯,然后再去百貨公司不遲。”
“還有兩個人,是誰?”
姚勝國賣關子說:
“您的老熟人,等你見了就知道了。”
距離三岔路街道辦事處不遠了,凌志借助昏暗的燈光,一眼便認出高大壯、吳志剛兩個人,一人一把傘在大門前站著。
兩個人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角色,又不是去打架,讓他們跟著說不定會壞事。凌志緊皺眉頭,剛想說話,姚勝國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解釋說:
“頭兒,有一點您可能不是太清楚,孫經理一家就住在百貨公司后面的家屬院,左鄰右舍都是他的心腹,雖然咱們并不是去打架,帶上他們兩個,未必是壞事。”
姚勝國揮手讓吳志剛二人上了車。四個人去了街道公共食堂,等晚飯吃過,不早不晚,正好是晚上九點。
晚飯姚勝國喝了半斤酒,借著不多不少的酒勁,車子反而開得更穩了。
在凌志的指揮下,姚勝國將汽車徑直開進了百貨公司的后院。
讓吳志剛二人在車上觀察“敵情”,凌志和姚勝國一前一后進了孫經理家虛掩的小院。正房內燈火通明,當二人走進去后,一眼便看到,孫經理正坐在客廳里自斟自飲,一瓶茅臺喝了一半,酒瓶旁邊還放著剛拆封的一盒大中華。
在這個物資嚴重匱乏的年代,一個小小的百貨公司經理,生活水平如此高檔,如果說他沒有貪污腐化行為,誰又能相信。凌志瞬間信心滿滿,今天算是來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