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城的冬天總是來的很早很早，路邊散步的人都夾著紅撲撲的面孔，一呼一吸都冒著熱騰騰的氣。

　　習川記得自己剛見到云舒那會兒就是這樣的天氣，云舒長的不高，是典型的南方女生，冬天的時候就喜歡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整個人軟軟糯糯的。

　　以前姜培閔還打笑著說她是不是走兩步就要滾幾下，滾圓一點，然后徹底變成糯米團子。

　　然后云舒的臉就氣的鼓鼓的，追著喊著要打姜培閔，姜培閔就是欠的。和她相處那段時間，他也總會感嘆她那么小小一只，力氣怎么就好似用不完似的。

　　后來他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很厲害，只不過是很要強。

　　姜培閔能理解習川因為喜歡云舒而放不下，但他不明白習川究竟是愛云舒愛到什么程度，可以那么多年都為她守身如玉，是愛，不僅僅是喜歡。

　　當時的習川和云舒并沒有什么交流，第一次知道她名字的那天還是在足球比賽上。

　　說巧不巧，她那天中暑剛好倒在了即將上場的姜培閔身上，姜培閔是真哭笑不得了，自己只是上了個廁所，咋就攤上這么個事兒了呢？

　　沒辦法，姜培閔只能將剛剛下場的他拉了過來，受人之托，習川也只好將云舒送到校醫室。

　　校醫室問診需要學生證，習川扯過她身上的學生證，一瞧，挺特別的名字“云卷云舒”。

　　后來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本以為他們也就是萍水相逢的過客而已，直到他在分班表上再次看到這個名字，可能緣分這東西就是這樣的吧。

　　云舒的名字是班級最后一個，按照班級的順序她是坐在最后一組最后一張桌子的，好巧不巧，他的隔壁就是姜培閔，姜培閔的隔壁就是他。

　　因為班級人數正好五十一位，不多不少，班主任大老高秉著“不要冷漠到任何一位同學”的仁愛之心，命令他們三張桌子三張桌子合并，就這樣，他和姜培閔，云舒成為了同桌。

　　云舒是外冷內熱的性格，因為人小小的，惹的前面的沈佳憐惜，沈佳每每有空就會轉過頭來和云舒聊天。

　　內容大多是：小舒舒你家是哪的呀？你怎么長的這么可愛呀！你喜歡吃什么呀，你哪一科成績最好？

　　其實云舒的身高在南方算是中等偏上的，只不過她剛剛好生在了甘蔗比人還高的北方。

　　因為沈佳人比較放得開，所以和姜培閔跟他的交流倒也不少，他自己也不是個高冷的范，久而久之他們那一塊，他，云舒，姜培閔，沈佳，高崎天，劉宇就成了相見恨晚的感覺。

　　他們兩人真正意義上有交流的那一天是一個傍晚。

　　云舒是一個攝影愛好者，她的家庭并不富裕，只有她和她的外婆相依為命。

　　但是因為云舒的外婆寵著她，在她收到涼城一中的錄取通知書時，云奶奶便給她買了一個膠卷相機，那時的相機還不像現在的CCD般炒的過火。

　　那天傍晚，夕陽透過窗戶照在習川的桌子上，他懶洋洋地一只手撐開著睡了過去，稀碎的發絲蓋住了他的額頭，在陽光的照射下，他的睫毛撲閃撲閃的。

　　那天習川請了假，回到教室時已經是最后一節體育課。

　　云舒急不可耐地跑回教室要喝水，走進班門口便看到了這一幕，她鬼使神差地拍了張照片。

　　習川微微睜開眼睛，云舒這才意識到自己閃光燈忘記關了，她笑的有些拘謹和窘迫：“小川同志，很好看哦，等我洗出來拿給你？”

　　習川點點頭，問她姜培閔等人怎么還沒回來。

　　云舒解釋著“姜培閔和隔壁班踢足球友誼賽，沈佳他們在下面給他加油呢，我太渴了就先回來了”云舒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應該要回來了！”

　　習川點點頭，他有點疑問梗在喉嚨好久了。

　　云舒被習川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反問他。

　　習川倒也不掩飾了“我一直想問你，為什么你染發教導主任不抓你？姜培閔就染了一次寫了五千字檢討，而且后面還是染了回來”

　　云舒頓了頓，笑了：“什么呀，我這是營養不良導致的，姜培閔那是染的，一眼就看的出來的！”

　　這樣啊……

　　習川如是想著，朝著云舒的方向點了點頭。

　　“那你是很挑食咯？”習川又問著。

　　“算是吧？”云舒一邊思考一邊收拾著自己的課本和作業。

　　“你數學不會我可以教你的”習川看著云舒很認真地說，發試卷的時候他曾不小心撇到一眼，她的數學成績真的是糟糕極了。

　　云舒有些不服輸“你呢，英語有不會的，我也可以教你。”云舒的數學成績雖然爛的一塌糊涂，但好歹英語在危險的邊緣中撈了她一回又一回，就比如憑借高分英語讓她擠進了年級前二百。

　　習川聽著就笑了，嘴角有兩顆梨渦若隱若現，他嗯了一聲。

　　云舒沒有答應他說數學題不會就找他，所以她也就真的一次都沒有找過他，這么要強，又死倔死倔的。

　　要說他是怎么一步步喜歡上她的呢？他其實也說不準，大概是每見她一次便在內心加了一分又一分。

　　云舒把洗出來的照片留了張備份，剩下一份拿給了他，確實，拍的很好看。

　　習川不止一次兩次因為英語太糟糕而止步于年級前十，這讓大老高很是頭疼！

　　剛剛好，云舒數學很差，習川數學好，云舒英語好，習川英語差，大老高就特地為他們兩個成立了一個互助小組，讓他們兩個每天傍晚晚留一小時。

　　“踢球去了”下課鈴剛響姜培閔就站了起來，連著高崎天和劉宇也是“不等你咯”姜培閔朝著習川挑了挑眉。

　　習川點點頭，沒辦法呀，他要多留一個小時補英語才行。

　　沈佳也收拾著書包，和云舒簡單的聊了幾句也看向習川“對啊，可別欺負我家云舒”沈佳是內宿生，每次下課都急著回去搶洗澡位。

　　習川也是笑著應了。

　　傍晚時分，天邊掛起了一抹紅，他們那時才高一，學業壓力并沒有那么大，大部分的人都忙著填充自己的課余時間，所以教室人并不多。

　　“我開燈咯？”云舒靠近著教室的開關處。

　　習川點點頭，雖然知道點燈回唰的一下亮起，但是強烈的燈光還是刺激到了眼睛，使人有點不適。

　　習川對著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看了許久，卻遲遲未敢下手。

　　大老高說基數天就讓云舒給他補英語，偶數天就讓他給云舒補數學，今天是周一，他要補英語。

　　云舒說不行。一看習川的基礎就不行，五三的難度對他來說太高了！

　　云舒拿出一本小詞典，讓習川先自己背著，然后自己拿出英語課本，在書上圈圈畫畫，在謄抄到本子上，然后遞給他。

　　“諾，你寫這個，這個簡單”云舒看著他說。

　　習川瞥了一眼，確實簡單。里面的單詞都是剛才云舒讓他背的一些單詞，云舒給她抄的是一個完形填空。

　　“你只要寫對答案，并且告訴我它為什么填這個答案就可以了”云舒解釋著。

　　這下他可就犯難了，他的英語自從上了英語課后基本就沒怎么聽過，唯一的一點基礎也是初三的時候被逼著學了點。

　　“行……吧”他有些勉強的答應著。

　　“什么叫行吧？是一定行！”云舒認為她的好朋友就應該是最好的，她從來都沒有注意過他們的成績，當大老高跟她說習川因為英語止步于年級前十時，她先是驚嘆，再來就是堅定要好好幫幫這個好朋友！

　　面對這么真摯的眼神習川也不好退卻，他不想讓她失望。

　　一節節的英語補習下來，習川的英語真的有了很大的提高，從前他都是隨便蒙蒙考個二三十分，現在已經可以考個六七十分了。

　　“你真的好聰明”云舒感慨到，又看著自己的數學成績陷入了沉思。

　　一個月的補習，習川將云舒教的每個知識點都記得牢牢地，但是習川教給云舒的數學做題方法，云舒卻是一個也使不上來。

　　“啊啊啊啊，不活了不活了，這是青春疼痛文學嗎？怎么就光虐我啊”云舒趴在桌子上鬼哭狼嚎。

　　引得幾人直直發笑。

　　姜培閔拍了拍云舒的背脊“沒事，有哥給你兜著呢！”

　　云舒的眼睛頓時亮了那么一下，確實，入班時她的成績雖然是墊底的，但現在已經是中下水平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說，究竟應該說是因為自己努力還是有一定成效呢？還是說因為其他人都倦怠了？可能都有吧。

　　玩笑間大老高走了進來，原本吵鬧的教室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大老高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朝著習川那塊看過去“云舒，你出來一下?！?p>　　云舒緩緩站起，周圍無數個目光都齊刷刷的看向她，她的內心有些忐忑不安。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之后的課程習川都沒有見她回來過。

　　起初大家還會小聲討論是有什么大事能讓大老高露出那樣子的表情，但后來的課上大老高的表情卻又和平常無異，大家也就不在談論了。

　　可能或許就是家里有點小事吧，大家都默契地想著，習川也這么認為。

　　當時的他們還沒有手機可以聯系，平時也是很慣常的來了學校打聲招呼，離開學校也打聲招呼的方式交流。

　　可當他再見到她時，他才發現他們的認為都是錯的。

　　那時云舒已經一周沒來教室了，姜培閔約著去隔壁小鎮踢足球友誼賽。

　　習川想著也罷，之前都和云舒弄著互助小組的事情確實很久沒去踢球了，也就跟著他們一塊去了。

　　可當上場的時候，習川卻發現自己怎么都靜不下心來，便匆匆離場。

　　他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瓶水，剛走出店門便發現了云舒的身影。

　　他記得以前沈佳問云舒住在哪兒，她的回答他有些模糊，不過記得很清楚的是：隔壁鎮。

　　習川小步跟了上去，大抵是到了云舒的住處，家門口一片蕭條的景象，籠罩著一股死寂的感覺。

　　習川明白了，這是親人去世的置辦。

　　習川覺得他應當不適合在站在人家門口，正要離去時剛好撞上了云舒的目光，他覺得有些局促。

　　他該說些什么呢？我不是故意要跟著你的？我不知道你家里發生了這樣的事？你最近還好嗎？我只是路過，馬上就走了？

　　云舒的眼睛很是紅腫，不知道哭了有多久。

　　她身上穿的單薄，更顯得清瘦了些，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了下來。

　　云舒在這一刻終于忍不住了，她伸手就抱住了習川的腰，不停的抽泣，眼淚又是嘩啦啦的直流，她不說話，他也不敢說話，只能不停的拍拍她的后背，好像這樣就能讓她好過一些。

　　良久云舒才在他懷里緩過來，她抬捷問他：“你怎么會在這里？”眼淚汪汪的，讓人心疼極了。

　　“我路過，然后看到你，就，跟了過來?！绷暣ê唵蔚臄⒄f。

　　云舒讓他在院子里先座著，她自己跑到里屋給他倒了杯水。

　　習川先是很官方地安慰了云舒幾句，左顧右盼了幾眼：“你家里就你一個人嗎？”

　　云舒點點頭。

　　“我只有一個外婆”現在連外婆也沒有了。

　　后來一次班級調查中習川才真正了解到云舒的身世，南城人，單親家庭，父親坐過牢，從小和外婆相依為命。

　　第一次看，就覺得好苦啊，這個女生的身世，真的，哪怕后來的日子里，她也是一直都過的好苦……

　　習川依然記得他們畢業那一天，那天她喝醉了酒，依偎在他懷里撒嬌。

　　“習川，你說，你一個男生，長兩個梨渦算什么意思啊？”說著說著她就動起手來，兩只食指指著他的梨渦轉圈圈。

　　“嘻嘻，我也要”習川哄著她“好好好，把它們都轉移到你臉上好不好？”

　　“好！”她高興的喊著。

　　“那我們現在可以睡覺了嗎？”習川將她抱起正往臥室走去，她實在是太不安分了，每走一步她就要動一下，每走一步他都要把她抬一下。

　　他倒也不生氣，因為她鮮少這么吵鬧的過分，他也樂意被她這么折騰，也只有她可以。

　　習川將他輕輕放在床上，她卻勾著他的脖子不愿意放開，她說“習川，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么好……”她的聲音越說越小聲，醉酒的狀態下習川怎么問她都不愿意再說第二遍。

　　習川只好將她放置好，輕輕合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