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三塊,”這個坦著肚皮吹著風扇的男人是這家小賣鋪的老板,平日里倒也不忙,常年坐著邊看電視邊應付著顧客也漸漸顯得輕松隨意起來,這項技能也常用在監督那七八歲的兒子寫作業上:“一加一等于幾都不會做嗎?”
那小孩嘟囔著嘴,輕撓著頭發回了聲:“忘記嘍?!?p> 他輕輕笑著,緩了緩臉上的倦意,把還顯示著已支付的手機鎖了屏揣進了口袋,轉身就走出了小賣鋪,耳朵里還傳入這老板再說到的:“一根棒棒糖加一根棒棒糖,是幾根?答對兩根都給你,不對兩根都不給你...”
沒等聽完,他就哈哈笑了兩聲,隨著步子漸漸走得遠了,臉上的笑意又慢慢沉了下去,方才的倦意又顯了幾分,又似不敢哀傷得過于認真,可能情緒也不是很好罷,連拖沓的腳步聲也讓周邊的人聽著心中煩躁,這幅場景可能也不難看見,就像偶爾看到的街邊的“行尸”。
一條街上難免總有幾個看著不快樂。
他打開剛買的可樂,對著嘴就一個猛勁地灌,形如宿醉的酒鬼,可他平日里也不愛喝酒,可樂和酒的味道或許也差不多罷,都是能把卡在喉結的愁苦吞服下肚的,倒不差那點酒精。一口,一口地,順著喉結躥進肚子里??赡苎鲋^,怕直視著頭頂正午的太陽,喝著喝著便閉上了眼,直到那瓶子再倒不出一滴來才作罷。
他擰緊了瓶蓋,四處望了望,也沒找到一個像樣的垃圾桶,剛好四處無人,想順手一扔,才想起頭頂立著一個小區監控似乎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NMD!”他輕聲罵了一句,喉結跳動幾下捋起一口痰,對著街邊的花圃里吐出聲來,冷笑一聲把瓶子放進了外套的口袋里,又緩緩走了出去。
哪哪都喘不了一口氣。
過了前面的馬路,再走幾步就到家樓下了,他看了看表,想著時間也差不多,家里那位應該也到了下班的點,一早上的煩心事還想同她商量商量,他累了,至少他這么覺得,可這些事也不定是他自己能決定的。因為房租伙食和買房存款都不會因為他累而建議他休息上一陣子。
他什么都沒有,連同喊累的資格。
就這么一路想著,過了沒一會便到了家。他忘記是什么時候開始覺得這段路程太短了,也忘記最開始時覺得離家近可以方便他下了班就可以馬上到家抱抱他心愛的女人那種感受。他希望可以再長一點,像他舉著鑰匙遲遲不想開門而發呆的這段時間這么長。
可家里那只貓“烏烏”已經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早早蹲在門口等著,而她就在馬桶上蹲著刷著手機,隨著相處時間長了,她也慢慢習慣上廁所的時候不關門了,她的屏幕上滿滿皆是哪哪的“朋友”又曬著去哪拍玩的照,又或是去哪吃的美食,長長幾頁翻來翻去,人人都過著極美的日子,唯獨她,樊莉云的主頁什么都沒有罷了。
等到貓開始覺得自己好似聽錯了,剛轉身想走,才傳來開門的聲,他打開門,瞥了一眼地上撒嬌的貓,慢慢走進了屋,順帶著把門關上。動作很輕,好似怕驚動了誰,直到他脫完鞋子抬頭看到昏暗的廁所里的女朋友那手機光束印著的臉,小小驚了一下說:“臥槽你怎么燈都不開一個?”
沒等他伸手想去開燈,她急著喊著:“別開!省點電啊?!?p> “就拉個屎能用多少電啊?”他沒多理會,還是伸手把燈打開了,這可惹得樊莉云不樂意了,趕著李蒙轉身想走這回吼道:“電費都是我出的你當然不操心拉,給我關了!”
這話把李蒙激得一愣,剛剛那可樂灌下去的一肚子不爽又涌上了喉結,他強壓著百感交集的爛情緒咬著牙,怕不當心便維持不住自身的偽裝,可他的自尊心又是多薄弱,竟一句話便能讓他幾滴眼淚從眼角偷偷滑了下來。
他沉默著,把燈關了,彎腰抱起了他的貓在書桌旁坐了下來。四下無聲,各自都安靜了許久,似乎樊梨花并無過多感受,她也不知道隨口一句話對于李蒙來說是什么樣的打擊。情感偶爾脆的不如一塊薯片,可人們往往會比后者還容易忽視前者。
隔了許久,李蒙猛吸了口氣,“我辭職了。”停下摸著烏烏的手,他想等著聽聽她怎么說,可她此時的感受,仿佛不亞于剛剛她所讓李蒙感受到的,她喪氣地把捧在手上的手機敲到自己的頭上,狠狠地嘆了口氣,表情越發顯得糾結起來,似乎想哭,又哭不出來,說不出來的難受,過了好一會,李蒙等不到回應,又想解釋一番,“我想....”
“算了算了,別說了。”。
像李蒙不知道愛了她多久一樣,她也不記得對李蒙寄托了多久的希望。他們在各自的理想與希望里周旋著一天又一天的現實,崩塌的時刻連解釋都是沒必要的。
嘆了好一會的氣,直到她似乎想通了決定,才長噓了一口氣,伸出了手輕推了廁所的門一把。等到門悄悄地掩上了以后,到廁所里只能透過一絲絲光線的時候,她略有些哽咽,還是疲憊地從嘴里吐出了幾個字:
“分手吧?!?p> 李蒙就這么靜靜地坐著,怔怔地看著地板發呆,微微皺著眉頭,不難從他空洞的眼神里看出此時的他已心如死灰,而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隔了響久他才吐出一個“好”字。
直到他關上了這個門,離開了這個曾經的家,他們都不曾再見過面,可能在李蒙的腦海里,對于樊莉云的最后印象便停留在昏暗的廁所里的那道光罷了。雖然他們最后仍想再抱抱彼此,可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必要呢,他們還要忙著在人海中浮沉。
他帶走了自己的所有衣服,為這小衣柜騰出了一個足夠存放她內衣的格子,也帶走了他在街邊抱回家的貓。這一天,他失去了工作,愛人,衣柜,和床。拎著一個不大的行李箱,和一個小小的貓籠子,去哪兒,真無法想象,可笑的是他連一晚上的旅館錢也沒有。
常有人贊揚樂觀,再配上“天無絕人之路”的美言。就能像好酒一樣讓人忘了生活的苦澀。可又或許苦澀,才是生活的本質。趕著回家的人可會想象得到蹲在路邊的他身處怎樣的窘境,或許吧,人的感官并不相通,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呢,畢竟蹲在那的也不是我。
那個下午,他一直在打電話,此時他甚是希望能有幾個朋友,至少能借點錢讓他找地方睡一個晚上,甚至只是一個小小的建議,能告訴他現在應該怎么辦??沙鞘欣锏娜硕继α?,甚至于沒有過多的時間去了解任何旁人的瑣事。每個人都很忙,或者說,忙著便是活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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