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弟弟出生
當所有的南瓜都在窗臺上曬太陽,當?shù)乩锏墓攘6稼呌陲枬M,當天空變得更加高遠,當西風吹響了收獲的口哨,我的弟弟也出生了。
一天早晨,當我起床后,猛然發(fā)現(xiàn)媽媽的窯門掛起了門簾,門上還系了一條紅色的布條,我好奇的走了進去,驚奇地發(fā)現(xiàn)炕上還睡了一個小老頭,小小的腦袋,皮膚皺巴巴的,揮舞著拳頭,閉著眼哭個不停。
“平子,來看看弟弟。”媽媽坐在炕上看著我道。
“我的乖乖,這么丑。”這是我見到弟弟的第一句話,卻沒有半句假。
“長大就不丑了。”媽媽有些不高興了。
“這么丑能好到哪去。”我固執(zhí)己見,惹得媽媽更不高興了。
“不要亂說話!”媽媽對我呵斥道。
“不是亂說,是真的丑。”
我不合時宜的倔強,當然也領到了應有的獎賞,媽媽的一只鞋追著我到了門外,我拾起來給她扔了回去,然后沒心沒肺地玩耍去了。
我不知道弟弟的出生,為什么會引起我的不快,我不知道自己的憤懣情緒從何而來,就好像是他的出生沒有通知我一樣,我還沒有準備好接受他這樣一個弟弟;或者是他的丑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想象里,弟弟就應該象年畫娃娃一樣胖乎乎,笑瞇瞇的惹人可愛,而不是瘦不拉幾的像小老頭,我希望有一個比黃毛還漂亮的弟弟,而不是另一個黃毛,不,比黃毛還丑的弟弟。
我去找來望玩,但弟弟的出生或多或少的影響到我的心情。
“平子,你好像不高興?”來望看著我問。
“我媽給我生了一個弟弟。”我有些郁悶的說。
“那很好啊,他長大了你就能和他玩了。”
“可是很丑。”我低聲說。
“丑就丑吧,沒啥大不了。”
“怎么就沒有?”我瞪了來望一眼,“又不是你弟弟。”
“那你看柱子哥那樣,我和爸爸都沒有嫌棄過,”來望認真地看著我說,“他把我的松鼠都弄丟了,我都沒有責備他。”
來望的眼睛有些發(fā)紅,我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心頭也豁然開朗,是啊,柱子哥傻傻的,來望和馬鐵匠那么愛他,我為什么就不能愛弟弟呢,僅僅因為他丑我就嫌棄他,這似乎太沒道理了,想到這里,我便對來望說:
“我要回家了。”
當我轉身出門的時候,來望還在我身后喊道:
“再玩一會兒,怎么就走了呢!”
“明天吧。”
我的感情簡單明了,而我的表達方式也同樣直接,我急著想回家,就是想到弟弟的身邊,看看他,彌補我的愧疚之情。
我悄悄地來到媽媽的窯里,媽媽正在閉眼休息,我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弟弟的小臉蛋,他醒了,然后又開始哭泣,媽媽也醒了,俯身給弟弟喂奶,然后把弟弟的沙袋換掉,那時候都不用尿布,而是用細軟的沙土,在炕上暖熱,裝入布帶,然后把嬰兒的屁股和腿也放入沙土袋,俗稱蹬沙沙,由于沙土的綿軟和本身富含的微量元素,對嬰兒的皮膚有很好的護理作用,所以用沙土的孩子很少得皮膚病,而且沙土又免去洗尿布的麻煩,因此十分方便。
我?guī)蛬寢尩沟粲眠^的沙土,端來干凈的沙土,又按照她的吩咐拿來她要的東西,我仿佛瞬間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聽話順從,媽媽也很開心。
幫完了媽媽,我又去找奶奶,奶奶正趴在炕上,這是她最近常有的習慣,每當肚子不舒服,就趴在炕上,想用熱炕來緩和她肚子痛的毛病。奶奶的臉色比媽媽的還要蒼白,肯定是昨晚的忙碌,讓她的身體更加的不適,但是臉上還掛著笑容,一見我就說:
“平子,你媽給你生了一個弟弟,”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說,“我有兒孫子嘍!”
“我知道了。”
“你說對了,小兒嘴里討實話。”奶奶又提起了我以前隨口所說的事,“你說奶奶的肚子什么時候好,這都吃了不少藥了。”奶奶又讓我作起了新的預言。
“很快。”我說,其實我心里想說的是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奶奶快點好起來,我不想每晚揉肚子,更不想看著她難受的樣子。
“那就好,我這就起來做飯去。”奶奶說著起身。
“老婆子神叨叨,平子的話頂藥吃。”睡在前炕歇腿的爺爺說。
但我隨之又聽到奶奶的一串屁聲,我不知道那僅僅是一串屁,還是奶奶又拉在褲襠了。
“奶奶,你不會又拉褲襠吧。”我警覺地提醒道,“要不你也像弟弟那樣睡在沙土袋里,這樣就不怕拉褲襠了。”
“老婆子,照黃毛說的辦,咱以后也蹬沙沙。”爺爺噗嗤一聲笑著說。
奶奶開始做飯了,我明顯感到奶奶沒有以前麻利了,我跑前跑后地幫她找東找西,燒火更是我全權負責,這在以前奶奶幾乎很少讓我插手,有我的幫忙,飯倒也做的順利,做好了飯,我就給媽媽端過去,她吃完后我再把空碗收回。
弟弟出生,是添丁了,但我感到家里十分冷清,因為爺爺和奶奶也都是忙完必要的活計后,他們就躺在炕上休息,以前進進出出的家門,現(xiàn)在只有我一人,仿佛我就是攪動這些空氣的轉動軸一樣,以防它們凝固。我雖在院子里和鐵錘、灰子玩耍,但時時被他們叫道跟前。
“平子,拿沙土來。”是媽媽。
“平子,給奶奶提一筐柴來,我要燒炕了。”是奶奶。
“平子,給驢再喂些草。”是爺爺。
······
總之,我整天忙個不停,偶爾和來望玩一會兒,回來后,媽媽就說:
“跑哪去了,半天都沒人。”
我也默不作聲,仿佛這就是我的責任一樣,我不能擅離崗位。
每天的進進出出,我漸漸地喜歡上這個像小老頭一樣的弟弟,沒事的時候總要逗逗他,希望他快點長大,到院子里和鐵錘、灰子玩耍。
一天晚飯后,奶奶和爺爺商量著給弟弟起名,我聽了他們說的那些名字,一個個都是那么俗氣,什么順利、社會,他們一遍遍地說著,又一遍遍地否定,我看著放在地上的一筐蘋果和梨,那是爺爺下午新摘回的。
“就叫果子吧。”我說,“現(xiàn)在正是果子成熟的季節(jié)。”
“好!”爺爺吧嗒了一口旱煙叫道,“黃毛說的這個名字好,老婆子你說呢?”
“好!”奶奶也同意,“就叫果子。”
媽媽聽后也贊成,事后我才知道他們?yōu)檫@名字已惆悵了幾天,我竟一秒搞定,而且全票通過,我好像真是個人才,連我自己都崇拜起自己來,當然我也沒有想到,弟弟的名字是我起的,從此,我的弟弟就有了一個正式的名字——果子,而不是臨時的名字——毛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