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圍紫云樓的士兵逐漸撤離,再次恢復歌舞升平的景象。
“少主。”還留在原地的杜晗昭握緊手邊的杲,眉心緊鎖,“更改計劃吧。我會隨時守在您身邊。”
杜鵑閣內慘不忍睹,二層樓的半邊墻都被打通,暴露在外。
月光直直地打了進來。
安靜了好一會兒,面前的少年單手將她深埋的臉捧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歪頭湊過去。手掌傳來的溫度頃刻溫暖了她的臉頰,讓她找回些許冷靜。
少年望著她一反常態(tài)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和聲細語道:“老太婆,這可不像你。”
杜晗昭將視線放在他脖子上的痕跡,雙眸里的思緒更深一重:“是在下的失職。”
譚初眼底劃過一絲痛色。
他又何嘗不氣惱于自身的軟弱,蚩尤攻過來的時候,哪怕大腦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向他發(fā)出警告,但身體卻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抗,到頭來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保護不了。
云泥之別。
以現(xiàn)在的他來說,他根本不是那人的對手。
而見蚩尤對杜晗昭的態(tài)度,比他被人瞧不起更加來的煩躁不安。
他故作輕松,半開玩笑地調侃著:“你們要是真動手了,珵王也不用找了,因為京都城都被你們掀了。”
隨后走到窗邊往外看去,聽見樓下歡聲笑語,人們并未因為這上面的動靜而受到影響,不禁諷刺道:“明明京都城之外上萬的流民居無定所,這里卻好像另一個世界。”
豐州城有赤訣盟的庇蔭,所以情況會好很多。但自從他們出了豐州,一路上遇到的都是蕭條荒廢的景象。官兵肆意欺壓百姓,濫用私刑,百姓苦不堪言,只能對著上天求神拜佛。
一切的罪因都是當朝者不為。
“走吧,這里不方便說話。”
京都城某處。
一個面容凌亂的女子被人用手扼住喉嚨,高高舉起在半空中。
面色發(fā)紫,幾近昏厥,她痛苦地握住那人的手腕,求饒道:“蚩……大人……”
蚩尤背后的黑影里走出來一個人,是剛從杜鵑閣退出來的花魁,在他身側跪了下來,辭色平穩(wěn):“蚩大人,饒了白大人吧。是我們大意了。”
哐當一聲,人被扔到了地上,棄如敝履。
白姬大口喘著氣,狼狽地趴在地上一陣干嘔,脖子一圈深紫的印子,再多一瞬她現(xiàn)在就是具尸體了。
蚩尤嫌惡地拿出手帕擦起手來,隨手就扔到了白姬頭上。
睥睨著地上的兩個人,像是在看兩只微不足道的螞蟻:“白姬,我對你很失望。”
白姬伏著的身體顫抖不止,兩排牙齒在打顫。
和她打扮得一模一樣的妲姝攔在前面,幫她掩護:“蚩大人,不會再有下次了。我們的人會時刻跟著他們,也查到了他們現(xiàn)在住在四方客棧。”
白姬嚇得不輕,言語吭哧:“是……是的。蚩大人,白姬知錯了……”
“要殺嗎?”妲姝問。
她指的是赤訣盟少主。
蚩尤嗤笑一聲:“你想整個京都城陪葬?密詔找到了?”
妲姝垂下頭,不敢作答。
“養(yǎng)你們何用。廢物。”
等上頭的男人走遠了,白姬再也撐不住的捂臉啜泣起來,跟旁邊的人道謝:“謝謝你妲姝。”
花魁的妝容精致無比,她用食指勾起白姬的下巴,另一只手輕輕順著她的發(fā)絲,凝視著此人面如死灰的樣子,嘴角彎出病態(tài)般的笑容:“白大人的頭發(fā)臟了,讓妲姝替大人梳洗吧。”
入了深夜,四方客棧的小二在前臺打起瞌睡來。聽見樓上的人報了夜宵,他才爬起來去后廚準備。
一碗餛飩很快煮好了,他端著盤子走到房前,觀察四周沒有人才敲門進去。
冒著熱氣的餛飩很快被人吃完。
“少主,妾這剛進城一會兒扮作小二,一會兒扮作車夫,又要扮作工部大人,真是好累的。”“小二”將頭巾摘下來給自己扇起風來,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接著從胸口里掏出一張卷子。
“喏,皇城圖紙,我偷來了。”她聲音極低,似乎是用腹語在發(fā)聲,即便隔墻有耳也很難聽清。
就是說的好像去摘了個蘋果那樣簡單。
公孫的手段出乎譚初的意料,他猜這人以前肯定是個江湖大盜,圖紙被藏在工部隱蔽的地方,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才知道保存位置。
竟然用一個白天的時間就被她拿到手。他果然沒看錯人。
一個小二在客人房間里呆久了容易被人起疑,公孫重新整理了儀容,端著空碗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吆喝一句:“客官好睡!”
寢居里熄了燈,只剩下呼吸聲。
譚初輾轉反側,開始無聊地數(shù)起身邊埋伏了多少人,這些人的殺氣都快抑制不住了,真的是漏洞百出,就這么著急要他的命嗎。
“少主。”杜晗昭從留的窗戶外鉆了進來,小聲跟他匯報道:“城東區(qū)一無所獲。不過根據馬蹄印查到了城中大道,之后就斷了。看樣子是皇城沒錯了。”
“嗯。明天再查吧。”譚初從枕頭下面取出圖紙,遞給她,“今天也累了,你去休息吧。”
京都城內一旦有風吹草動輕易就會被他們察覺,但皇城禁內卻不一樣,一般人很難窺視到里面的情況,而且宮里面大內高手云集,重兵把守,要想將人解救出來幾乎不可能。
珵王只有在那里,對于太子來說是最安全的。
杜晗昭單膝跪在床邊,遲遲沒動。
“怎么了?”
她沉下眼,問他:“隔壁的刺客能殺嗎?”
這個人還是把他當小孩子,隨時緊張他的安危。不過也是,他們之間三年的空白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補上的。
更何況今晚蚩尤對他的威脅著實讓她放不下心來。
少年重新在床上躺倒,翻了個身,將臉朝過去,突發(fā)奇想地想伸出手摸摸她,卻還是忍住了。他眨眼笑道:“留著吧,尸體不好處理。你在我身邊,他們也不敢動手的。”
看她臉色不好,想著逗她一句:“還是說你想跟我一起睡,更放心些?”
杜晗昭的臉上終于展開了一絲笑顏,心道真是敗給他了。
站起身來貼心地替他把被子掩好,輕聲說道:“少主睡吧,我在外面守著。”
第二天早上宮里就來了個黃門,說是見赤訣盟少主的。
客棧里登時亂作一團,紛紛側目看去。
黃門恭恭敬敬地送上了請柬,雙手并在胯前,仰著頭用鼻子說道:“太子殿下聽聞赤訣盟少主大駕光臨京都城,故三日后于東宮設宴,誠邀赤訣盟一行人參加。”
譚初接過請柬,如他所料,太子一招請君入甕的鴻門宴果真來了。
浩浩蕩蕩的一群黃門從正門離開。
圍觀的人群一看這個帥氣的少年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赤訣盟少主,都想湊上來聊兩句,可他身邊一個帶刀侍衛(wèi)的氣場直接將方圓三步內清的干干凈凈。
赤訣盟名聲在外,但平常百姓還是不要隨意招惹的好,于是咋呼幾下就都散了。
譚初的出現(xiàn)在京都城內引起了不小轟動,走到哪里都是眾人關注的焦點。再加上長相絕塵脫俗,吸引了許多黃花大姑娘的追捧。
比如他在一個攤位買了根冰糖葫蘆,馬上就能看到街上人手一串。
再比如他到茶樓里歇息的功夫,就有幾家的小姐遣人悄悄遞上了名帖,還有更大膽的甚至將八字都塞了過來。
即使在豐州的譚初,因為常年大部分時候呆在邯山內,不是和一群大老爺們混在一起,就是埋頭精進劍藝,所以一旦碰上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交際,他就很不擅長。
要是袁圖圖或者滕大哥在就好了,平時這種事都是他們幫忙應付的。
少年今天脖子間系了條黑色綢帶,尤其魅惑。
只是輕輕抿了一口茶,周邊就傳來一群女子微弱的尖叫聲,還招呼起小二上壺同樣的。
他嘆了口氣,面露疲色,跟對面的杜晗昭抱怨道:“我有點后悔這么張揚了。京都人都這么閑的嗎?”似是想起來什么,“按理說這個時辰她應該到了。”
杜晗昭向一樓大門望去,譚初不忘囑咐她:“我知道前幾年她傷我的事情你很生氣,但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女子冷淡地掃了他一眼,即便沒什么表情,譚初卻看出來她很不滿他的說法,由著她陰陽道:“少主覺得我是個小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