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楊上班遲到了，早上九點有個取鋼針的手術，車在車庫被另一輛路虎車橫放起來擋住，車上沒留電話，找了物業管理輾轉反側才聯系到人，結果車主磨磨蹭蹭的等了近半個小時才到車庫移車，襯衫西服，墨鏡，頭發和皮鞋都锃亮。

　　“不好意思，昨晚到這里辦事，沒車位了。”男的到車庫后摘下墨鏡。

　　高木楊心里著急，壓住火氣準備抱怨兩聲，忽然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卻又記不清在哪里見過，懶得再啰嗦，著急的一邊上車一邊說：“今后擋人的車請記得留個電話，不然有急事的人非給急死。”

　　路虎車主把車移到旁邊停好后把頭探出窗外，對著著急開走的高木楊的車尾望去，將高木楊的車牌號在嘴里念了一遍“5188，高木楊。”

　　高木楊到醫院的時候，早晨的交班和查房早已結束，裴驍光帶著康輝和張晨兩個住院醫師已經去了手術室，等高木楊趕到手術室，他們的手術已經進行了二十分鐘，高木楊忙去洗手換無菌衣走上手術臺。

　　“怎么回事？”聽到高木楊靠近手術臺的聲音，裴驍光嚴肅的開口，眼光絲毫沒有離開康輝的手，康輝已經切開患者的肩膀的皮下開始在取內固定的螺絲。

　　“不好意思，裴主任，早上被有個車堵住了。”高木楊抬手走上手術臺，站到裴驍光的旁邊，看著康輝的操作。這次的手術原本裴驍光是要讓高木楊單獨操作的，類似的操作裴驍光已經帶高木楊上過幾次，如果不是高木楊晚到，裴驍光早上都不需要進手術室了。

　　“一個醫生，是和生命在賽跑。”頓了一頓，裴驍光轉頭跟高木楊說，“你下去吧，今天讓康輝來做。”

　　“好的。”高木楊遺憾的吸了口氣，退下了手術臺，裴驍光的意思很明確，康輝已經開始做手術了，他再上來的意義確實也不大。

　　悻悻的走出手術室，高木楊準備回到科室，走到骨二科的門口，看到凌永堅推著一個輪椅也走到門口，輪椅上坐著個腳打石膏的女孩子，高木楊記得這是兩周前在急診看到凌永堅搶救的車禍女孩郭靈雨，郭院長的侄女，父母都走了，女孩的跟骨骨折，恢復后走路也可能會瘸。手術是凌永堅做的，明江成與郭院長又是是老交好，于是郭靈雨收進了明江誠的骨二科，凌永堅順利成章地成了郭靈雨的管床主治醫生。

　　“在那邊還好嗎？”高木楊跟凌永堅打招呼。

　　凌永堅笑笑，“良禽擇木而棲，找了一個適合自己的地方吧。”

　　高木楊有些尷尬地回笑，低頭問輪椅上的郭靈雨：“你好多了吧？”

　　半天，聽到郭靈雨呆呆地望著高木楊回應，“你認識我嗎？”

　　“你急診手術的時候我也在。”高木楊見她面容憔悴，神情呆滯，心想，剛剛失去了雙親，這種心態應該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腳還疼嗎？”

　　郭靈雨漠然的搖頭，似乎并不是在回答高木楊的問題，對周遭一切的反應力都變得遲緩。

　　“我們回病房去了。”凌永堅打了聲招呼便推著郭靈雨走進了骨二科病房。

　　走進骨一科辦公室，高木楊先去護士站看了早上的交班記錄，再去自己的管床都看了看，開了醫囑后，高木楊走進了醫生辦公室，看看時間，已經十點半，裴主任他們的手術也應該快要結束了。

　　坐到位置上，想想前幾天跟父母溝通的事情，兩位沒表示任何意見，母親點頭表示知曉，父親也只是詢問尹小朵現在的情況。應該不至于反對吧，高木楊想，那個時候，父親是很喜歡小朵的，經常讓自己跟她學習書法，還在他們家樓下給她安排了一間讀書做作業的房間。母親呢，她喜歡的詩詞，尹小朵給她寫在紙上，他記得母親也是很高興的。這樣一想，高木楊覺得比較樂觀，至少父母是對小朵是不排斥的，反正，就算他們不同意，又能怎么樣呢，他也不可能因此放棄。

　　忍不住撥了尹小朵的手機號，手機是高木楊前天送的畢業禮物，送給她的時候她帶著一臉的不滿，“不許你給我買東西，我已經畢業了，可以掙錢了。”

　　“畢業了才危險，單位上那么多男生，我要時刻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的行蹤。”

　　電話還沒接通，一個身影走進辦公室，輕敲了敲高木楊面前的桌子。高木楊忙掛斷電話轉頭，看見穿著白大衣的裴若加。

　　“若加！”高木楊很意外，自上次與裴若加談話后，兩人還沒見過面。

　　“我過來送會診報告，”裴若加盯著高木楊，她化了淡淡的妝，嘴唇亮晶晶的。

　　“是我的管床那個腰椎間盤突出的吳飛燕嗎？”

　　“是的，報告顯示她已經妊娠四十天，如果她要這個孩子，暫時不建議用藥和治療。”

　　“謝謝。”高木楊接過她遞來的報告，看到裴若加還是有些內疚，不管怎么樣，自己對裴若加做過的事情始終是無法抹掉的。“研究生最后一年了，應該在醫院待得比較多吧。”

　　裴若加點頭，“是的，日后會經常在醫院里，也會經常看到你。”

　　高木楊尷尬的笑笑，“好好寫論文，爭取拿到優秀畢業。”

　　“再優秀也不是你喜歡的人，有什么意義。”說完，裴若加轉身走到門邊，準備開門又停住，背對著高木楊開口：“以前以為你是我的，即使是錯覺也比現在感覺幸福。”

　　“若加——”高木楊喊，“我們長大了，應該學會面對。”

　　裴若加哽咽，“我學不會。”說完開門離去。

　　目送裴若加離開，高木楊五味雜陳，責問是不是應該把自己定義為惡人的隊列，雖然談不上欺騙，但畢竟以那種牽強的理由做過不該做的事情。

　　隨著走到護士站去給剛剛拿來會診報告的吳飛燕開醫囑，正在叮囑了護士長，裴驍光正走回科室，看到高木楊，喊了一聲：“木楊，到我辦公室。”

　　“好的。”高木楊跟著裴驍光走到他的辦公室。

　　裴驍光坐到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水杯喝水，高木楊坐到他的對面，做好了被裴驍光批評的準備。

　　“裴主任，我以后——早上會提早出門——”

　　裴驍光舉手打斷他，“說點私事——”他提起杯子再喝了一口水，“你跟若加怎么了？”

　　“我——”高木楊沒想到裴驍光問起他和裴若加的事情，一時間啞口無言，不知道怎么解釋。

　　“裴若加有些孩子氣，就只有一個孫女，她爺爺和奶奶都有點慣，但是她很單純，自己也很努力，依我對你的了解，你們兩個是屬于同一類型的，所以我一直都默認你們的關系。”裴驍光說。

　　“主任，我——我和若加其實從來沒在一起過。”高木楊想，跟裴主任說明了也好，免得總是為這事情產生誤會，讓大家都尷尬。

　　裴驍光神情嚴肅的注視著高木楊，“沒在一起過？裴若加的房間里收集你那么多照片，這幾天一回家就關到房間里不出來，昨天奶奶到房里去叫吃飯，抱著她奶奶還哭了半天，問她什么事也不說。”

　　高木楊立馬挺直了背問，“若加哭了？”

　　“女兒感情的事情我本不該管那么多，可你是我的學生，你爸爸媽媽跟我的關系也不一般，你也算是我看好的女婿人選，所以我才來問你。”

　　“主任，對不起——”高木楊站起來，“我——我有女朋友。”

　　裴驍光異常吃驚的望著高木楊，“什么意思？”

　　“我很久以前就認識的，三個月前在我們科室做臨時翻譯，就是尹蘇。”

　　“尹蘇？”裴驍光在腦子里迅速的回想著尹蘇的樣子，那個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口語流利，反應靈敏，他驀地想起那姑娘骨折期間高木楊一直在進進出出的照顧她，“你跟她？”

　　“是的，主任。”

　　“怎么可能？你們就在科室認識的嗎?”

　　“六年前就認識。”

　　“六年前，那是什么時候？就是為了她和若加分開了？”

　　“不是——不是為了她。”高木楊忙解釋，“我和若加其實從來都是好朋友，沒有男女朋友的關系。”

　　“沒有男女朋友關系你還到她那里留宿一晚？”

　　“主任，這個事情——我已經跟若加解釋過了。”

　　“你的解釋她明白了嗎？她還是每天都在哭。”裴驍光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裴若加，她是個沒經歷過任何事情的女孩子，她很單純的喜歡你，而你，不管處于什么原因，你讓她誤會了，也讓她傷心了。”

　　“抱歉主任——”高木楊低頭不敢看裴驍光。

　　“你去看看裴若加，把事情處理好。”

　　“我不能——。”高木楊堅決的回答，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這樣只會讓若加痛苦的時間加長，我已經準備和尹蘇——”他終于大膽的說出，“——結婚了。”

　　“你——”裴驍光拍了拍桌子，“你是大腦充血了嗎？你的這些想法你父母都知道嗎？”

　　“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高木楊吸口氣，“對不起，我辜負您了。”

　　“你——”裴驍光氣得頭疼，大喝一聲，“你先出去。”

　　高木楊本身也坐立不安，看到裴驍光的樣子，也準備先避開，讓他冷靜一會，“主任，那您先休息一下。”

　　走出裴驍光的辦公室，高木楊吐了口氣，把話給裴主任說清楚了，覺得輕松了不少，不管大家怎么看待，至少不用在誤會中佯裝，這種誤會成為周圍的人長期的習慣思維，才更加導致了裴若加和裴主任他們的錯覺和誤解，把誤會解釋清楚了，是對裴若加的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

　　正想著，康輝走到他面前，很小聲的道歉，“不好意思，今天的手術應該是你上的。”

　　“說什么呢？”高木楊拍康輝的肩膀，“我是計較這種事情的人嗎？”

　　兩人一起走進醫生辦公室，屋里，一名實習生正用電腦寫病歷，一名實習生拿了本解剖書在對比病歷查看，只聽到打字和翻書的聲音。

　　兩人輕輕的走到窗邊，康輝小聲問：“聽說你跟裴若加分手了？”

　　高木楊不想再去做解釋，只能點頭，“是的。”

　　“真的是為了那個尹蘇？”

　　高木楊不知道怎么說，再次點頭，“是的。”

　　康輝伸手稱贊，“你真是個另類，放棄主任的女兒，選擇灰姑娘。”

　　“灰姑娘！”高木楊念，然后問：“灰姑娘是不是穿了水晶鞋？”

　　“啊？我不記得了。”康輝也不太了解童話故事。

　　兩人都笑起來，高木楊邊笑邊說，“反正，我喜歡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