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媽媽的苦口婆心
最近兩周,骨一科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骨科的醫(yī)生護士都知道,高木楊是骨一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父母親有要職,又是裴驍光的準女婿,平日里,裴驍光帶高木楊上的手術最多,親自指導的課程最多,在骨一的新生代里,高木楊是唯一可以獨立多項骨病手術的醫(yī)生。
高木楊從那天遲到開始,幾乎每天都要被裴驍光點名批評,藥量高了,監(jiān)測不對,病案討論準備不充分……高木楊都在不斷的重寫病案,重開醫(yī)囑,準備病案討論稿。裴驍光則帶著康輝去開學術討論會,也帶他去上之前沒見過的疑難手術。
骨科原本最活躍的兩個人,一個天天被裴主任帶著見不到人,一個天天忙碌著也見不到人,但是事情的變化任何人都看得到,高木楊的春天像是突然就消失了,康輝卻莫名其妙的得到陽光。裴主任變得易怒,整個骨一科的醫(yī)生護士都變得緊張而謹慎,不敢亂開玩笑,生怕說錯話,也生怕做錯事。
因為此事,秦玉已經(jīng)到骨一科找過裴驍光兩次,第一次去裴驍光在給實習生上課,第二次去,裴驍光馬上要做術前討論,匆匆?guī)拙湓捯矝]談到重點。
秦玉認為問題很嚴重,裴驍光對高木楊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有了360度的大轉(zhuǎn)變,還有兩個月,自己就從處長的位置退下來了,她自己知道,這個后勤處長,原本就沒有多大的政治地位,一個學技術的人一旦拋棄技術走向了政治,就如同小鳥失去羽翼,無論怎么撲騰都無法飛向高處。所以,高木楊必須把握根本,他倔強沖動,簡單率真,不解人情,更是不會知道社會的復雜,如果沒有實在的技術,在這個省級一流的醫(yī)院里,他根本無法存活。
凌永堅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說到聰明,說到成績,他不比高木楊差,在之前的骨科打拼了十年,至今還是無法獨立的主治醫(yī)生。那時的高木楊,是裴驍光的學生,也是公認的準女婿,在裴驍光做主任的骨科,從高木楊讀研究生開始,裴驍光就已傾囊相授,高木楊成為骨科的接班人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實。
自從骨科分離,本來就已經(jīng)削弱了裴驍光在骨科一枝獨秀的地位,明江城帶著兩個臨床科研項目歸來,經(jīng)過院里幾次人事會議,他的在醫(yī)院骨科的地位越來越明顯,對于明江城來說,也算出了之前對裴驍光的一口怨氣,此刻在醫(yī)院顯得更加目中無人。現(xiàn)在還重點培養(yǎng)之前不受裴驍光重用的凌永堅,似乎要拿凌永堅故意要與高木楊對比一般。
如此嚴重的形勢,作為母親的秦玉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這個兒子對父母的擔心毫不理解,根本不放在心上,還大張旗鼓的宣告要娶魏英的女兒尹小朵,鬧得連裴驍光都知曉了這個事情,這不相當于打裴驍光的臉嗎,他不明不白的把高木楊當作女婿寵愛了這么多年,到頭來高木楊卻說他要娶別人,換做哪個父親,聽到這樣的消息不震怒。
所以,裴驍光對高木楊的疏遠,秦玉是能夠理解的,但是,她是母親,不可能像高萬中那樣坐視不管,高木楊還不懂事,他不清楚他的行為對自己人生的影響會有多大。就目前來看,裴若加喜歡高木楊,高木楊也還沒有結婚,只要說服了高木楊,事情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下班后,秦玉守在停車場門口,遠遠地看到高木楊朝她走來,高大的個子,充滿陽光的笑臉,她忍不住感慨,兒子從小就倔強好強,努力上進,總認為憑他自己也可以活得很精彩出眾。秦玉把自己放在客觀的角度看待,她依然認可高木楊是優(yōu)秀的,但是優(yōu)秀和成功不一定能相提并論,歷史上每個多少終老不得重用的志士,每個時代,每個角落,規(guī)則都會不謀而同。
“媽,你等我?”高木楊有些意外,秦玉從來不習慣等他,都是坐著院里的交通車來去。
“是呀,有些話必須要跟你好好談談。”秦玉說。
“正好,我也想和您談談。”高木楊一臉的喜悅,絲毫沒有顧慮。
坐到副駕駛的位置,秦玉拿起旁邊的一張鋼琴曲的碟子問:“石進,這是個什么人?”
“他是中國新生代業(yè)余鋼琴曲作家,代表作就是您看到這個《夜的鋼琴曲》系列。”高木楊開動了車,“那是小朵最喜歡的。”
聽到小朵,秦玉放下碟子,“木楊,你真喜歡尹小朵?”
“不是喜歡,是愛她,希望下半輩子可以照顧她。”高木楊盯著前方,毫無顧忌地對母親說。
“有沒有想過,你對她的感情,可能是屬于憐憫,或者是好奇,因為你周圍沒有這樣的人。”
“媽,如果我只有二十歲,你可以說我好奇,如果我優(yōu)柔寡斷,你可以說我是憐憫,事實上,我找她那么多年,在這個過程里面,我把什么都理清楚了,她可能不是最優(yōu)秀的,也沒有那么出眾,但守在她的身邊,我感覺內(nèi)心寧靜。”
秦玉搖頭,“沒有生活的困苦,工作的壓力,沒有面臨爾虞我詐,你當然感覺寧靜。事實上,生活不是一成不變的,因為你選擇的不同,也許你將會面臨更殘酷的現(xiàn)實。”
“媽媽——”高木楊打斷秦玉,“您今天要跟我談什么?”
“談裴若加——”秦玉很干脆的說,“我希望你能繼續(xù)跟裴若加交往。”
“媽——”高木楊拖長聲音喊,“您是封建社會的母親嗎?”
“我不是,但我必須為你的未來負責。”秦玉意味深長的說,“當你失去了所有的關系,你將會發(fā)現(xiàn)就算再努力也無法立足,當一個男人事業(yè)無成,你拿什么去獲取寧靜?兒女情長只是暫時的眷戀,當熱度過了,也就忘卻了,而一個男人的事業(yè),是他生活一輩子的支柱,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高木楊說,“對于我和若加的關系,裴主任很生氣,最近也不太搭理我。”
“最近你不受重視,當你學到的知識得不到發(fā)揮和重用,你是什么感覺?”秦玉問。
高木楊不答話,最近是比較郁悶,裴驍光有意的刁難和疏遠他。
“這才兩周,都已經(jīng)讓你覺得很難受了吧,你還有幾十年的時間,怎么去承受呢?”
“裴主任只是一時生氣,等時間長了,他會轉(zhuǎn)變的。”
“木楊——”秦玉嘆口氣,“哪有你說的這樣簡單,想想凌永堅,他比你早畢業(yè)五年,裴驍光冷落他,他一直不被重用,如果不是因為骨科分離,明江城故意提拔他來和裴驍光對立,他可能真的會一輩子出不了頭。”
“凌永堅就算一輩子做個普通的主治醫(yī)生,他好歹是一個醫(yī)生,他也能靠自己活下去,除非他追求的是名利,否則也沒有什么不快樂不滿足的。”
“那是因為你從來就沒有為生活所迫——”秦玉有些激動,“你戴著歐米茄,穿著普拉達,開著沃爾沃,住著別墅,卻嘲笑別人追求名利,這算是什么邏輯?”
高木楊笑起來,“你們給我這么優(yōu)越的生活,到底對我是好事還是壞事,你到底是希望我過得好還是不好呢?”
“我們當然希望你一直好下去,即使沒有我們,你也可以在單位里立足,不用依靠他人的庇護,也不用看他人的眼色。”
遇到紅燈,高木楊按了手剎,轉(zhuǎn)身對著秦玉:“請相信,我可以的,這個社會總有我能立足的地方。”
秦玉嘆口氣,伸手去摸高木楊的頭,“對于你的婚姻,請相信我,裴驍光的女兒裴若加一定是你的最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