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天過去,顧延那邊連連拜訪白鹿書院,可就是沒有好的消息傳來。
盡管顧姨和顧伯父兩人不說,顧她池也能猜到一二。
從前世她聽說的那些事情來看,那許院長也是個古板嚴肅的。
顧她池不到入學年齡,如果進入了白鹿書院,壞了規矩不說,還會有損許院長多年積攢下來的聲譽。
顧她池知道要搞定許院長這件事并沒有顧姨嘴里說的那般輕松。
但她沒想到的是,顧伯父居然因為想要賄賂許院長不成,竟甘心給人做了兩天的花農。
當然,這還是后來無意當中聽顧森宿提起,她才知道的。
顧她池在府里閑來無事,整天坐在池塘邊,手里捏著魚餌,時不時漫不經心的丟下去,通常屁股一坐,就是好長時間都不會挪動半分。
面對一池春水,和一群呆頭呆腦的金魚,顧她池心里煩躁更甚。
她豁然起身,常嬤嬤伸出來的手一抖,“小姐?”
顧她池接過餌料,將它們全都倒進池塘里,惹的難滿池金魚黏在一起爭搶。
常嬤嬤覷著她的神色,小聲提醒道:“老夫人那里,一直派人過來催,小姐畢竟是在顧家,顧家后宅說到底是顧老夫人做主,老夫人關心小姐,小姐還是去看望一下老夫人的好。”
顧她池插腰,想到那個老妖婆,頭一陣陣的疼。
她不去都知道老妖婆要跟她說些什么。
顧她池揉揉額頭,“嬤嬤我知道了。”
常嬤嬤被她小大人似的動作弄的哭笑不得,她真的覺得,小姐自夢魘醒來之后,整個人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就好像突然之間,小姐就變的聰慧許多,應該如何處理親情往來,小姐都掌握的很好,需要她這個嬤嬤提點教導的地方,真的不多。
可是小姐明明才四歲啊。
常嬤嬤還在感嘆這些的時候,顧她池奶肥奶肥的身子早已經錯開她走開了。
常嬤嬤剛要夸她家小姐懂事,結果一抬頭看去,面前哪里還有她家小姐的影子。
常嬤嬤:“……”
“哎!”
“小姐,你等等嬤嬤,不要跑太快啊!”
常嬤嬤活到這么大把年紀,她發誓,光光跟在小姐身邊這幾天,她的老臉就丟了無數次。
經常追在小姐后面跑不說,她居然還追不上!白白讓一群小輩看她的笑話。
這,這都叫什么事啊?!
“小姐,你慢點啊!”
……
顧她池,聽見后面傳出老遠的喊聲,頓了頓腳步,讓常嬤嬤追了上來。
等常嬤嬤喘上三口氣,顧她池背著小手,慢悠悠道:“嬤嬤,你怎么這么累啊,連我都跟不上,就不要跟著我了,我自己去老夫人那里就行了,嬤嬤回去吧。”
常嬤嬤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小姐,嬤嬤不是……”常嬤嬤苦瓜臉上委屈不已。
見常嬤嬤還要說,顧她池冷下臉來。
“嬤嬤,我說的話,從來都不需要人質疑,你回去吧。”
“我馬上就會回來了。”
自家小姐雖然年紀小,但是說話分量卻很重,常嬤嬤不敢不照做。
常嬤嬤走出幾步,“姑娘,早去早回啊,嬤嬤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辣排骨。”
雖然顧她池很想笑,但臉上依舊緊繃繃,她道:“知道了,嬤嬤去吧。我走了。”
回過頭來,顧她池貓著腰,笑的肩膀都抖了抖。
常嬤嬤也太好唬了,每次只要自己假裝動氣,常嬤嬤就會認慫。
常嬤嬤沒跟著后,顧她池背著小手,踱著小步子,慢的恍若一只蝸牛,慢悠悠的朝老夫人院子而去。
明明不過半刻鐘的路程,硬生生被她走出了兩刻鐘。
等她到時,老夫人身邊的老嬤嬤把她攔在外面。
“三小姐,老夫人在午睡,你這會不能進去。”
老嬤嬤知道顧她池不受老夫人待見,所以對顧她池的態度也是冷冰冰的,不近一點人情。
顧她池一聽,小臉垮下來,不高興了,“可是常嬤嬤說,老夫人等著見我呢,那老夫人都知道我會來,怎么可能還午睡呢?”
“肯定是你這個老叼奴在騙我!”
老嬤嬤也不高興了,她在老夫人身邊服侍,府里哪個下人敢對她大呼小叫,還敢罵她是叼奴的?
老嬤嬤脾氣上來,“老夫人在午睡,三小姐耳朵聾了不成!”
顧她池冷冷一笑,聲音故意加大,扯開嗓子對著房間里喊:“祖母,我是小池啊,小池來看您了。”
“祖母,您屋子外面的嬤嬤不讓我進去,祖母,您不是想小池了嗎?嗚嗚嗚~”
顧她池嗓門本就大,這么一嚎,整個院子里都回蕩著她的回音。
老嬤嬤被嚇壞了,情急之下就要伸手蒙她的小嘴。
顧她池怎么可能讓她如意?
她故意假裝被嚇到,猛然向前一竄,小腳踩在老嬤嬤的腳上,用力一跺。
老嬤嬤被她初生牛犢的力量一撞,沒收住勢頭,猛然栽了一個倒插蔥。
“哎喲!我的腰!我的腰啊!”
“三小姐,你怎么能這么狠心!老奴不是故意攔著你的,實在是不能打擾老夫人午睡啊!”
老嬤嬤倒在地上,整個人彎成一個弓形,大手扶在腰上,一動不敢動,直用尖利的殺豬聲哎喲哎喲叫喚不停。
“外面怎么了!”
老夫人掀簾出來。
聲音里三分慍怒,其余滿是寒涼。
門口發生這么大的事情,老夫人不可能還能繼續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顧她池聽見聲音抬頭看去。
面前的女人已經年近花甲,身形佝僂,頭發斑白,枯松一樣的皮膚褶皺遍布,半邊臉上斑點清晰。
嘴唇薄的似紙片一樣一開一合,兩只倒三角眼睛里透露出精明算計的光。
她身上穿了一件梅紅色的梅花紋紗袍,枯骨的手指甲上涂滿烈焰一樣鮮紅的蔻丹。
作為一個含飴弄孫年紀的女人來說,這其實是十分不合時宜的。
這位老夫人,和顧她池前世印象中的不同。
前世顧她池十分仰慕她,只覺得顧老夫人才是這天底下最最奢華最最優雅的女子,所以顧她池不論衣著打扮,還是談吐舉止全都跟著這個女人學。
后來她的審美就停留在那些看起來就很值錢的黃白之物上,能堆砌的金銀首飾盡量往自己身上攬,從來不會考慮色調搭配留白什么的。
五顏六色,花花綠綠,浮夸的不行。
顧她池沒少因為這個原因被人一直詬病,說她俗氣至極。
但今生,她改變了看法,再次看到顧老夫人這樣的穿著,心里不由惡寒了一把。
這叫做,為老不端嗎?
顧她池在打量顧老夫人的同時,顧她老夫人的視線也落在她身上。
顧她池微微一笑,甜甜的笑容大賴賴地映在顧老夫人的三角眼里。
“老夫人,老夫人,救救老奴吧,老奴扭到腰了!”地上的老嬤嬤看到顧老夫人,頓時跟看到了救星似的。
顧老夫人一眼看過去,頓時,眉毛豎起,“這是怎么了?”
老嬤嬤費力扭過頭,惡毒的眸子鎖定在顧她池身上。
“是三小姐,三小姐聽說老夫人在午休還要往里面闖,老奴想去攔三小姐,被三小姐撞倒了。”
“嗚嗚,老奴一大把年紀了,可禁不住三小姐這般的折騰!老奴感覺腰都斷了。看在老奴服侍老夫人這么多年的面上,還請老夫人找個大夫來為老奴看看,老奴一條命,不想折在這啊!哎喲,啊!”
老嬤嬤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顧老夫人一聽,果然臉色黑的比臭水溝還難看。
“來人,去請個大夫來。”
一個下人連忙跑了出去。
“聽說我午休還要硬闖,你父母交給你的禮儀都被你給吃了嗎?”
“你到底知不知道禮儀尊卑,孝親敬長?”
殺人也不過頭點地,顧老夫人誅心之言,無疑比殺人還要讓人難受。
如果是前世的顧她池,或會被她這番盛氣凌人的言論嚇的呆住,或早已經難過的只顧著哭了。
顧老夫人薄唇翕動,語速快的顧她池還沒有反應過來,顧老夫人冷冷的眼神又掃過來。
“你給我過來。”
顧老夫人往椅子上一坐,長輩的威儀全然釋放出來。
“跪下!”

七盞酥油燈
下一章男主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