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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中年

第五章 一語驚醒夢中人

草根中年 奮楫者 11582 2020-12-24 09:05:36

  經歷過數次不眠之夜后,舒航逐漸覺得這暑假過得并不如想象般中充實,雖然自由,但更自責,看似每天風光不斷,實則每天疲憊不堪,于是他開始有意無意地躲避起一些無聊的飯局來。

  八月中旬的一天,舒航接到一個外地城市的陌生來電。

  “你好,請問是舒航,舒班長嗎?”對方首先直呼其名。

  “哦,對對對!我是,請問你是哪位?”見對方直呼舒班長,舒航立馬反應過來是以前的大學同學,但一時又想不起名字。

  “我呀,李雪,你的大學同學啊!”電話那頭自我介紹。

  “噢,原來是你呀!”舒航頓時緩過神來,那個個子不高,但面容清秀、皮膚白皙,腦袋后常扎著兩個馬尾巴的小姑娘馬上浮現在腦海中。

  “老同學,好多年不見了喲!請問有什么指示?”舒航聊侃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沒事也不敢驚擾你舒班長!”李雪咯咯一笑:“我呀,還真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是嘛,難得你還記得起、看得起我這個老同學,有什么好事,快說來聽聽。”舒航快言快語。

  “是這樣的,我兒子準備到你現在所在的城市里培訓半個月的鋼琴,聽同學們說你大學畢業后就一直留在了那里,所以想到時候請你幫我們當當向導咯?”李雪開門見山。

  “好啊,原來是這些許小事,非常樂意提供服務,保證熱情周到、賓至如歸!”舒航開心地回應道。

  “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放心多了。先謝謝啦,到時再電話聯系!”李雪非常感謝。

  “好勒,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美女領導的指示,絕對照辦!記得出發前給我搖個鈴子就成。”舒航由于這段時間經常混跡于“江湖”,說話也有些油嘴滑舌。

  也不知哪個搗蛋鬼從哪里獲得的消息,反正在“相逢一笑泯口酒”的微信群里無來由的就爆出了一條猛料——舒部長準備在暑假當中單獨約會大學初戀女友!

  舒航在群里幾經解釋,結果發現越描越黑。

  “既然解釋是徒勞的,那就索性到時候吃飯時把眾人一起叫過去作陪吧。”舒航心想。

  過了幾天,李雪帶著兒子如約而至的來到了舒航所在的城市。

  為了盡地主之誼,舒航親自開車到高鐵站接人,同時囑咐劉斌等眾兄弟們在一個比較上檔次的地方點好菜等候他們三人。

  不一會,舒航三人已風塵仆仆地來到用餐包間。

  眾人紛紛起身鼓掌:“歡迎,歡迎!歡迎舒航的美女同學蒞臨指導!”

  李雪趕緊雙手合十表示感謝。

  “策鳥先生”劉斌在一旁開玩笑:“我們舒部長盼美女領導過來視察工作,那可是都快要把脖子給盼斷啦!”

  眾人一陣哄笑。

  舒航一笑:“就你懂我,這幾天我脖子是痛,但那是對著電腦太久了,與這無關。”

  “大炮筒子”曠鑫眼睛一瞇:“那你前幾天腳痛總歸與這有關吧?還不是看到美女領導要來,每天都心情激動、無所事事、到處亂竄,這下好了吧?把腳竄痛了吧?”

  舒航趕緊打斷,一語雙關:“你還好意思說,腳痛還不是你們害的?每次打牌都被你們把腳打得一瘸一拐的,我不單是腳痛,還心痛呢!”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賓主落座后,舒航對曠鑫道:“菜點好啦,看有沒有要加的?”

  正常情況下,一般是讓服務員把點過的菜名報一遍。

  于是,曠鑫按了下前臺的鈴子。

  一位年紀不大、面容姣好的服務員走了進來,細聲細氣地說:“幾位老板,請問怎么幫您?”

  劉斌一看,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大聲嚷道:“小姐,過來報報,報報!”

  服務員小姐著實嚇得不輕,偷偷瞄了“面無表情”的劉斌一眼,既不敢發聲,也不敢挪動腿腳。

  “小姐,報一下!”劉斌故意又提粗了嗓門。

  服務員小姐臉漲得通紅,但還是沒動靜。

  “怎么著?讓你報一下沒聽見?”曠鑫也心領神會地添油加醋。

  聽到急切催促聲,服務員小姐愈發顯得緊張。

  “教授”魯飛也在一旁煽風點火,不依不饒:“小姐,讓你報一下,有那么為難嗎?”

  “酒半仙”魏豐此時也故作打圓場:“小姐,別磨蹭了,你就趕緊挨個兒報一下吧?”

  服務員小姐弱弱地問:“那,那……我就抱女的,不抱男的,行嗎?”

  “我是讓你報菜名,誰讓你抱人啦?”“大炮筒子”曠鑫這下倒裝起了正人君子。

  “噗!”“圓月彎刀”秦勇亮把剛喝的一大口茶全笑噴到了地上:“你們這些個鳥人,就知道調口味,真是無聊!”

  十多人笑做一團……

  笑歸笑。

  舒航收起笑容:“你們這些個老油條,不懷好意,人家說不定是來這里打暑假工的大學生呢!”

  曠鑫接過話題:“那正好,我們這剛好有位教授,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正好可以讓她豐富豐富些社會閱歷!”

  魯飛見曠鑫對自己擠眉弄眼,知道他在明說暗諷,于是也使“軟釘子”:“都說好白菜全讓豬給拱了,我看呀,好花都讓你們給看歪咯,因為你們都是邪視,也喜歡帶有色眼鏡。”

  “怎么就斜視呢?我眼睛又沒毛病!相反的,今年單位組織的職工體檢結果顯示,我的雙眼正常得很吶,莫說斜視,就連近視、遠視、散光統統沒有!”曠鑫著了道,一時沒反應過來。

  “誰跟你說是傾斜的‘斜’呀?是邪惡的‘邪’呢!”魯飛早料到曠鑫會上當,但只到現在才把謎底揭開。

  秦勇亮說話也是不怕氣死人:“曠總管,你與教授硬碰硬,可能還稍顯稚嫩!”

  曠鑫一時語塞,只得點頭如搗蒜。

  這時,劉斌沖著曠鑫賊笑道:“沒想到這小妹妹這么好糊弄。”

  “酒半仙”魏豐也來了興致:“嗬,我還不了解你劉部長,你是看到人家長得漂亮,又起色心了吧?”

  “魏部長此言差矣!”劉斌不急不躁:“遙想當年,我與現在的老婆經歷了六年的長跑才跨入婚姻的殿堂。請問,一個人一生中能有多少個六年?更何況是陽剛帥氣、風華正茂的最青春的六年!由此可見,我是一個多么癡情、專一之人。”

  “鬼曉得是真是假?即使有,那也是千年谷子、萬年糠的事情咯!以前是六年守一個女朋友,現在呀,說不定是一年換六個女友吧?”魏豐倒是回應得很快。

  眾人一陣哄笑。

  “豐哥老兄,你說我一年換六個女友那是子虛烏有、無名無份的,但是你早就答應給兄弟們嘗嘗好酒的豪言壯語可是言之鑿鑿、有名有份的喲!”劉斌反客為主,故意引起“群毆”。

  “的確有這事!”

  “我也記得有這承諾!”

  “這個我最有發言權,我在工作日記本上還專門做了筆記呢!”

  大家紛紛起哄。

  “兄弟們,鄙人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辦到,只是時機還不成熟嘛!”魏豐連忙搬來個理由。

  “都兩年時間了,還不成熟?還沒釀好?我覺得呀,那好酒都快變成老酒了,趕上陳年老釀了!”劉斌不愧“策鳥先生”的名號。

  魏豐忽然回過神來,眼皮子一翻:“咋的,本來說的是你好色之事,怎么把我拿酒之事扯進來了呢?”

  劉斌收住笑容,一本正經:“男人本色也好,英雄本色也罷,去掉本色兩個字,男人和英雄兩個詞還有多少分量?估計都快變成難人和狗熊啦!”

  曠鑫等人連連鼓掌附和。

  飯桌上,眾人一會說起最近打牌的戰果如何如何,一會又說起各式各樣的葷段子。

  舒航幾次想扭轉氣氛,但都無功而返,弄得李雪母子二人在那兒尷尬地晾著,搭不上話。

  特別是酒過三巡后,眾人又嗓門全開、吞云吐霧、情緒高漲。

  一時間,吹牛聲、碰杯聲、歡呼聲此起彼伏,聲聲入耳。酒精味、香煙味、檳榔味含混摻雜,味味刺鼻。

  李雪母子覺得無趣,只得無聊地用手機翻看起了新聞。

  舒航也只好在一旁一臉歉意地陪著眾人說著些言不由衷、無關痛癢的話。

  飯后,一干人東倒西歪地走出了餐廳。

  舒航這時直直地對秦勇亮等人道:“眾位兄弟,牌我就不陪你們玩啦,我陪老同學聊聊天!”

  “大炮筒子”曠鑫略帶醉意地扯起沙啞的嗓子:“是要好好陪陪,好好陪陪!讀書時期沒陪好,這會呀,要抓住青春的尾巴!”說完,對著舒航做了個鬼臉。

  “就你油嘴滑舌、老不正經!”舒航故意略顯生氣:“都已經是黃土埋大半截的人了,還抓住青春的尾巴。再瞎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巴!”

  眾人知趣地一窩蜂往棋牌室里涌去。

  舒航則陪著李雪母子二人四下里走走,散散步。

  “不好意思啊,我的那幫子兄弟就這副德性,請你不要介意噢。”舒航首先打開了話匣子。

  “沒關系的!看來我們的舒大班長,哦,不,是舒大部長,現在工作上是順風順水,生活上是有滋有潤呀。”李雪玩笑道。

  “什么呀?我最近一直都在反思自己的這種生活狀況,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呢?”舒航倒是很直接。

  “老實說,跟以前在大學比,我覺得你變化確實很大。”李雪認真回應。

  “那是在哪些方面變化大呢?請直言相告!”舒航急忙追問。

  “我的直覺是,你現在更成熟、更自信,也更加有風塵感。”李雪一字一句、有板有眼。

  “具體怎么說?”舒航打破砂鍋問到底。

  “今天從飯桌上你的言談舉止,特別是你的那幫朋友的表現,可以看得出你現在很健談,在工作上應該是很能干事,也很能吃得開的那種。要知道,你當時在大學校園里可是很靦腆的喲,就連和女生多說幾句話都會覺得不好意思呢。”李雪呵呵一笑。

  “是嗎?”舒航本能地回問了句。

  “可能是出于工作的需要,也可能是迫于生活的壓力,使你的習性不自覺地往某些方面‘瘋長’,就像向日葵始終追著太陽跑一樣!”李雪打了個淺顯的比方。

  “真的很有道理喲!那何謂風塵感呢”?舒航接著問。

  “或許說滄桑感更貼切些,只是也更傷人些。”李雪慢慢道:“你現在應該經常跟他們這些人玩在一塊,不然你也不會說出這么些搞笑的段子。不是有句話說,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就要跟什么樣的人混在一起嘛。另外你的神情、你的眉宇都透露出一絲疲憊,說明你最近這段時間睡眠質量可能不高。”

  “唉,這倒是被你說中了!前段時間我的腳還有些痛,走起路來都顛簸,去醫院看了下,說是有痛風的征兆!”舒航嘆了口氣。

  “痛風對于很多經常有應酬的中年男人來說,是一種常見的疾病,可以說是‘通癥’。就是因為吃多了富含嘌呤的食物,如動物內臟、海鮮等;喝多了酒類等飲料,特別是啤酒。”李雪娓娓道來。

  “以前吧,總覺得一個男人下了班就往家趕沒出息、沒能耐。現在聽你這么一說,倒真覺得回家吃飯是種幸福!”舒航若有所悟。

  “其實,我認為看一個男人有沒有出息、能耐,瞧他的老婆就能看出一二。”李敏邊走邊談。

  “為什么?怎么看?”舒航連著問。

  “如果他的老婆穿著得體、整潔,說明她家的物質條件還不錯;如果她的神情自然、和顏悅色,眉宇間沒有那些皺皺巴巴、溝溝坎坎,說明她精神層面也比較富足,至少夫妻關系、家庭關系不緊張吧。你說呢?”李雪笑著問。

  “沒想到十余年不見你現在都快趕上福爾摩斯了?”舒航淡淡一笑。

  “你看,你又開始拿我尋開心了吧!”李雪接著道:“所以,我覺得人任何時候都不要透支自已身體的健康,尤其是我們女人,過了四十后,很多跡象的變化都是顯而易見的。”

  李雪沉思下繼續說道:“當然,現實當中你們男人為了事業,為了家庭,可能承擔的壓力、責任更多更重,確實有身不由己的成分,但最好凡是有個度,不是有句話說得好——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么。”

  “哈哈,原來我們以前的學霸美女,現在不光是會偵探細節,更會駕馭生活呢!真是佩服,佩服呀!”舒航哈哈大笑。

  “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生活的打開模式,是喧囂的,還是寧靜的;是輕奢的,還是簡約的。但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應該主宰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做生活的奴隸,被動地接受!對吧?”李雪沒有情緒變化很大,只是淺淺一笑。

  面對李雪的舌燦如花,舒航一時難以招架。

  “對了,你怎么想到把孩子送到這來學習呢?”舒航客套性地問了起來。

  “我在網上查了,你們這邊有位很有名氣的鋼琴老師,而我家孩子準備報考鋼琴八級,所以想讓他先過來突擊突擊、補補火候,當然更多的是想讓他開闊開闊視野!”李雪摸了摸孩子的頭說。

  “哇,真棒!這么小,就準備考鋼琴八級啦?”舒航面帶欽佩。

  “沒有呢,我孩子他們班還有已經過了鋼琴十級的喔。不過,我想我家孩子多見見世面后,用不了多久,考過十級應該問題也不是很大。”李雪信心滿滿。

  “說得在理,首先是要有信心,不是說信心比黃金更重要呀。”舒航隨口接上一句。

  “這不單單是信心的問題,而是你在深入了解自家孩子的成長歷程后,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李雪糾正道。

  舒航不禁一驚:“你怎么對于孩子成長的點點滴滴那么印象深刻啊?”

  “那當然,自從孩子學習鋼琴開始,每一次很重要的比賽和學習,我都會認真參與,分享他的成功喜悅,分擔他的失敗苦楚。當你真正參與到孩子的成長中來時,你會發現,孩子每一次用力奔跑的付出,都將會澆灌出幸運之神、幸福之花,也注定成為孩子成長世界里一串串歡快的音符!雖然它們最終會被歷史定格,甚至會被孩子自身所遺忘,但對父母而言,這些美妙的音符歷久彌新,每次拿出來欣賞時都會是光彩奪目、熠熠生輝!”李雪認真地說。

  “對對對,俗話說——陪伴是最好的教育嘛!”舒航覺得無地自容,趕緊拿了一句以前看到過的話搪塞過去。

  第二天,舒航一個人呆坐在辦公室里,望著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一個月前,舒偉學校準備召開一次家長會。

  由于李敏每天有教學任務,那是雷打不動的請不到假。所以,舒偉提前了好些天就與舒航商量。

  “放心,家長會那天爸爸一定會如期參加的!”舒航很是自信。

  為此,舒偉也是一連高興了好多天。要知道,爸爸能去參加自己的家長會那是一件多么稀罕、值得慶幸的事情。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正是舒偉學校開家長會的同一天,舒航所在單位的突然接到一個臨時任務——一家供貨商要來公司進行二方審核。

  這可是給舒航出了道不小的難題。

  顯然,客戶的二方審核,品管部是審核的關鍵對象,而作為部長的舒航必須親自坐鎮指揮。

  無奈,舒航別無選擇,只得“因公廢私”,沒有參加家長會。

  一回到家,舒偉就哭哭啼啼:“前頭明明答應了去參加的,為什么關鍵時候就沒看到人?別人家都有家長參加,就我的座位是空的,難道我家就沒有家長嗎?”

  “舒偉,是爸爸對不起你,確實是工作上有突發情況!”舒航連忙解釋。

  “突發情況?難道就一下午的假也請不到嗎?”舒偉不依不饒。

  “唉,今天下午還真是不行!爸爸是扎扎實實忙活了一下午,都沒來得及喘口氣、喝口水。”舒航無奈地嘆了口氣。

  舒偉還是不相信:“你平時也是那么忙,經常加班。難道你們單位就少不了你嗎?離開了你就不能運轉了嗎?”

  這句話倒真把舒航給問住了。

  舒航心里明白:自己平時只顧玩樂,確實與家人相聚太少,與孩子溝通太少了。

  舒航瞬間心碎:孩子給予自己的信任就像一張平整光滑的白紙,皺了,即使再怎么撫平,也恢復不到原樣了!

  舒航又不禁想起了兩個多月前與舒偉的一次對話。

  “長大后,你想做媽媽那樣的工作,還是想做爸爸這樣的工作呢?”舒航不經意地問。

  “像媽媽那樣的工作!”舒偉毫不考慮。

  “為什么呢?說說你的理由!”舒航不解地問。

  “因為媽媽不要經常加班。”舒偉順口而出。

  “但是媽媽很辛苦的哦。你看她每天要上那么多節課,嗓子經常不舒服,而且要管住、教好那么多小朋友,心里也是很累很累的呢。”舒航開導式地提醒。

  “可是媽媽每天都會陪我吃晚飯,和我一起閱讀課外書呀。”舒偉天真無邪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爸爸不經常加班,可能就無法給你買很多你喜歡的課外讀物,你也可能沒機會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呢,比如說足球興趣班之類的。”舒航故意一條道走到黑。

  舒偉聽到這,停頓了一下,摸了摸后腦勺:“爸爸,你明天晚上要加班嗎?你加次班大約可以掙多少錢呢?”

  “明天加不加班現在還很難確定,至于加班費嘛,也不固定,節假日多點,平時估計也就三十元每小時吧。”舒航沉思了一下,繼續道:“你問這個干什么?”

  “沒什么哩!”舒偉調皮地對舒航說:“爸爸,你可不可以借二十元錢給我?以后再慢慢抵扣我的零花錢。”

  “可以呀,但是你必須先告訴我借錢干什么?”舒航滿腦子疑團。

  “你先借給我,我再告訴你!”舒偉堅持自己意見。

  沒轍,舒航只得從錢包里掏出二十元錢遞給了舒偉。

  接過二十元后,舒偉立馬喜氣洋洋,一路小跑進了自己臥室并拿出二十五元錢疊在一起,一本正經地對著舒航說:“爸爸,這是我前幾周剩余的零花錢,加在一起一共是四十五元,我可以買你明天晚上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嗎?”

  舒航有些措手不及,如墜云霧:“明天,明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嗎?”

  舒偉充滿期待地說:“如果有加班,你就花這四十五元請同事代勞吧?我想讓你到時陪我看一場歐冠足球比賽。”

  “原來是這樣,為什么要我陪呢?你平時一個人不也看得挺好的嗎?”舒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因為,因為是BJ時間凌晨四點比賽,我怕我一個人害怕,但是我又不想錯過這場歐冠決賽直播!”舒偉眼巴巴地望著舒航。

  舒航一時語噎:“看來,是自己平時太少關法孩子的感受了!原來,在孩子眼中既然加班能掙到錢,那么,用錢是否也能買回爸爸的陪伴呢?”

  思緒又把舒航拉回到現實中來。

  平常我們總是習慣性地計算余生還能與父母在一起的時光,實際上,作為父母,在孩子面前也是有有效期的。

  舒航不自覺地拿出紙筆做了一道計算題。

  正常情況下,一個孩子三歲進入幼兒園,十二歲進入初中,之后很可能就開始了寄宿生活。十八歲進入大學后更是完全脫離了父母的視野,獨自生活甚至是漂洋過海。再之后,孩子的每次回來基本上都是“游子”身份了——住不長久!

  舒偉現在十歲,上小學四年級。按夫妻倆原來的規劃,打算讓他小學畢業后讀私立中學,而私立學校大部分實行的是寄宿制,這也就意味著舒偉能完全待在父母身邊的時間只有兩年。

  除去孩子每年寒暑假隨李敏回農村老家陪伴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舒偉每年真正留在自己身邊的時間只有九個月。

  滿打滿算,父子倆能一起共進晚餐的次數不超過:9×30×2=540次。

  而剛剛過去的幾個月時間里,自己卻是那么的任性與“慷慨”,只拿出屈指可數的時間來陪伴孩子。

  難道真要等到孩子上了初中,當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頓晚飯成為一件“奢侈”事情時,才會珍惜嗎?

  舒航的心在滴血。

  起身上廁所時,舒航瞧了瞧四下無人,對著鏡子,狠狠地給自己扇了兩巴掌。

  回到辦公室,舒航又梳理起自己任職單位品管部部長以來的各種過往和瑣碎。

  其實,以前自己是很瞧不起那種聊工作時高談闊論,干工作時草草收場的腳底抹油之徒。如今,自己已與他們相差無幾,每天如酒囊飯袋、行尸走肉一般,上班盼著下班,白天盼著晚上,目的只有一個——吃飯、喝酒、打牌,自我快活!甚至還隔三差五地在周末也與那些“圈中人”廝混在一起。平常,總是在妻子、孩子面前美其名曰地忙工作、干革命,實際上,又有多少心思是真正發生在工作上呢?只不過是借著工作的幌子買醉、熬夜罷了。

  “不是嗎?”舒航輕輕地問自己。

  上任品管部部長伊始,在召開的首次管理評審會上提出的不合格項整改事宜,要不是自己三番五次地反復催促,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勉強整改到位。

  自己過生日的那次,要不是各方面的湊巧,說不定曠鑫已經發生了意外。

  每次暑假喝酒打牌,明明白白說好十二點前必須回家,但是又有哪次做到了?

  每次熬夜回去后,哪次不是既沒洗澡,也沒漱口,而是鞋襪不脫、找地就睡?

  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還是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嗎?

  特別是那幾次熬通宵,為了補囫圇覺,第二天中午午飯都沒空吃,直接栽倒在辦公室里呼呼大睡、不省人事。直至下午上班被人叫醒后,還是酒氣熏天、云里霧里。

  真的是自己都憎恨自己現在的面目!這樣作賤生命的意義在哪里?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這樣的人生還是人過的嗎?

  忽然,思緒中飄來了俄羅斯那首著名的小詩:

  一天很短,短得來不及擁抱清晨,就已經手握黃昏!

  一年很短,短得來不及細品初春殷紅竇綠,就要打點素裹秋霜!

  一生很短,短得來不及享用美好年華,就已經身處遲暮!

  舒航用手理了理“瘋亂”如雜草的頭發,自言自語:“哎,事情總是經歷得太快,而自己卻醒悟得太晚!再這樣放縱下去,透支身體健康,只會遺憾終生、悔恨無窮!”

  舒航不敢繼續再想,便隨手動了動鼠標,網頁上的消息正是關于中美經濟摩擦的一些消息。

  “去他娘的!真是沒勁,這么不靠譜,怎么還能當上美國總統呢?”舒航忿忿罵道。

  聊到美國總統,舒航想起了以前看到過的一篇關于美國前總統***的報道。

  用***本人的話說——自己做得最驕傲的一件事,就是在長達二十一個月的總統競選中,從來沒有缺席過女兒的一次家長會。實際上,從議員到總統,無論身居什么樣的位置,***總是抽出時間來陪伴孩子,或者逛書店,或者讀故事。

  舒航又把***那句至理名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我不會做一輩子的總統,但我一輩子都要做一位好父親。”

  正是在這種良好家庭環境的熏陶下,2018年,巴拉克-***的大女兒瑪利亞考上了哈佛大學,成為一段佳話。

  無獨有偶,英國前首相布朗辭職演講的時候也曾說:“在我將離任我生命中第二重要的工作時,我會更加珍惜我的第一重要性的工作,那就是作為一名丈夫和父親!”

  想想這些樸實但又偉大的言語,簡直是振聾發聵!

  相比之下,自己對孩子的陪伴少得可憐。難道自己比這些總統、首相們還忙?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很多時候,自己回家時舒偉已經睡著;第二天孩子還在熟睡中,自己又已經上班去了。

  正印證了網絡上的那個虐心段子:既看不到人,也看不到錢!

  “說到錢,其實經濟上的賬算起來也是挺嚇人的!”舒航喃喃道。

  別看整日微信群里呼朋喚友、吆五喝六,看似生活瀟灑、風光無限,實際上用自己的微薄工資在窮開心。喝酒打牌這件事,說白了就是拉高了朋友圈的消費水平,反而降低了自己的生活品質,甚至可以說是劫貧濟富。

  先說打牌,這本身就是個零和效應,本來是有人贏就有人輸的。現在倒好,都上棋牌室消費,一場牌下來,四個人當中肯定有人在輸錢,因為棋牌室老板做的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再說吃飯,這也是個不堪重負的項目。尋常在菜單上指指點點,對著服務員呼來喝去,看似牛逼,實則裝逼。因為一頓飯動輒就是五六百元,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回家自己動手,能做多少頓大餐、美食?別看每次都是贏了錢的請客,但那其中就沒有自己做的貢獻嗎?只是每次在酒精的麻痹下把往日的苦楚連同酒水一起飲下去罷了。

  接著說酒水,這可是個花了錢不一定看得到好的項目。一百兩百是瓶酒,一千兩千也是一瓶酒,關鍵是,三口兩口就是一杯酒!正常情況下,大家在一起“嗨皮”時,一瓶一斤裝的白酒都在一百元以上,價太低的,自我感覺拿不出手,面子上也掛不住,說到底是打腫臉充胖子罷了。很多時候,在酗酒、斗酒氣氛的慫恿下,對那些酒仙酒海們而言,沒個三五瓶,怎夠盡興?怎能收場?特別是如果場面更大、人員更廣,則人多嘴雜、高潮迭起,什么白酒、紅酒、啤酒……同時上陣、輪番轟炸,那就真可謂是酒嘩嘩地喝,銀子嘩嘩地流,而錢包呢,秒慫!

  還有的士費或者代駕費,其實細細算起來、慢慢壘起來也是一筆不菲的數目!

  最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每次熬得腰酸頸脹眼睛腫回去時,還要若無其事對著家人說,那是因為單位工作忙、人手不夠,需要加班。

  如果實在無法抵賴,又為了防止家人責怪,即使自己輸得連褲子都沒得穿了,還要在牌友那里借上幾百元回去,然后在老婆面前“悠閑”地甩甩鈔票,信誓旦旦地說:“唉,昨晚手氣真是一般,就贏了這幾百元錢,要不你拿去買件衣服吧?”

  反觀在生活中,卻是天壤之別!

  經常會為了幾毛錢的小菜而討價還價;也會為了幾元錢的差別,而在超市里反復對比著相似產品的價格;甚至是只買特價產品,從不買正價……

  想到這,舒航不禁打了個冷顫。

  正在這時,舒航的手機響了。

  舒航抬手一看,是“秘書長”曠鑫打過來的。

  “真邪門,說曹操曹操到!不會是今晚上又有什么活動安排吧?”舒航自言自語:“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舒航接通了電話,滿腦子的卻在尋思怎么推掉這場應酬。

  只到曠鑫在電話那頭使勁喊道:“喂,喂,舒部長,舒部長,聽得到嗎?聽得到嗎?”舒航這才緩過神來。

  “哦,哦,剛才信號不好,現在聽得到了,現在聽得到了。請問我們曠大部長有何指示啊?”舒航故作鎮定。

  “指示個屁啊,韓浩現在已經從重癥監護室里出來了,你要不要也湊個份子錢,一起去看看?單位現在可是已經有很多人在湊錢啦。”曠鑫著急地說。

  “那肯定是要去看看啊,我還與韓浩交情不淺哩。你等我下,我稍稍準備后馬上到你辦公室與你匯合。”舒航隨手掛斷了電話。

  眾人口中的韓浩,其實并不是單位的一名中層干部,而是生產車間的一個鉗工,由于人聰明勤快又樂于幫忙,所以與大家的關系都還不錯。

  意外發生在幾天前,當時正值三伏天的末伏,天氣異常炎熱。

  每天,似火驕陽居高臨下地籠罩著、炙烤著大地,仿佛想把每個人都烤熟烤透。

  車間里,在嘈雜錯亂的機器轟鳴聲中,空氣污濁、熱浪襲人,活生生造就出一個個難捱的“桑拿”環境。

  道路兩旁,往昔“健碩無比”的樟樹此刻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每片葉子,仿佛一個個乞丐在默默地祈求上天早些下雨。

  上午,韓浩正在修理倉庫辦公室的門框,只見他光著頭站在烈日下,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滴落,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透,渾身上下找不到一根干紗。而他卻似乎毫不在意這些,雙手緊緊握住電鉆,鉆飛揚起的渣屑濺到臉上黑乎乎的、臟兮兮的一片。

  舒航這時剛好下到車間,看到了韓浩,便向他打了打招呼,不知是車間太吵還是感覺太累,韓浩沒有答理他。

  舒航這才發現韓浩臉色發白、大汗淋漓,只有兩顆黑眼珠在轉還表明他一切正常。

  舒航正納悶:“韓浩平時可不是這樣的人,難道是昨晚上沒有休息好,還是有中暑的征兆?”

  中午,看到韓浩與眾人一起到單位食堂吃了午飯,舒航這才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有時候事情就是來得那么巧。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飯后韓浩獨自一人光著膀子出去辦事,而且一曬又是一個多小時。

  回到單位,韓浩不管自己是暴曬之后,并且還是渾身大汗之時,就直接倒在空調房的沙發上蒙頭大睡。

  大約過了半小時,韓浩覺得腦袋不舒服,于是跑出去習慣性地用冷水沖洗起了頭發,這一沖洗立馬出現了大問題。

  韓浩頓時覺得頭痛欲裂。忍無可忍,于是他錘打起桌子來,希望以此引起大家的注意。

  恰恰此時已到上班時間,大家陸陸續續來到了車間,發現不對勁后,眾人急忙想把韓浩扶到旁邊的椅子上休息。

  沒想到,韓浩根本直不起腰。只見他雙眼緊閉、牙齒緊咬、表情痛苦,雙手使勁抱著腦袋,上半身上的汗珠在密密層層地滑落。

  這時有人發現韓浩身上有被絆倒摔傷的鮮紅口子,便連忙提醒:“該不會是中暑了吧?”

  旁邊也有人不停地呼喊著韓浩的名字,他都能應答,并說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這時又有人聞到了一股臭味,幾經到處尋找,原來是韓浩身上發出的,再進一步查看現場,大家這才發現,原來韓浩已經大小便失禁了,還伴隨有嘔吐的癥狀。

  “情況很嚴重,得趕緊送去醫院!”車間主任魏豐當機立斷。

  很快,救護車駛進了廠區,在兩名同事的陪同下,一路飛奔到了醫院。

  根據陪同人員后來回憶,韓浩當時在救護車上多次疼得要坐立起來,根本沒法持續進行心電圖監測。

  從救護車下來后,韓浩就直接被送進了重癥監護室。

  馬上有五六個醫生輪流上來做心肺復蘇,經多方搶救,最終將韓浩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就這樣,又在重癥監護室里觀察治療了幾天后,韓浩才最終轉入普通病房。

  舒航坐在曠鑫的車上,腦海中又不自覺地回想了一遍最近一次看到韓浩的情景。

  在醫院,舒航看到了幾天未見的韓浩。只見他鼻孔里還插著氧氣管子,氣色不好,也不能開口說話,但能睜開眼睛,也能認識人。

  韓浩的家屬一個勁地對大家說:“醫生說是腦梗,幸好搶救及時,要是再晚來半小時,估計就天人永隔了!謝天謝地,你說真要是那樣,我們這個家還像個家嗎?現在就是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后遺癥。”說時眼里都飽含著淚水。

  看到這情景,舒航心里很不是滋味,徑直走到了醫院的樓道。

  “醫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憋屈得很!這種氣氛簡直令人窒息!”曠鑫這時也走了過來,并用手狠狠地捶了下樓道上的扶手。

  “那還用說嗎?除了醫生,誰還愿意到這種地方來?來的也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自己看病;二種是看別人病。”舒航瞄了曠鑫一眼,沒聲好氣。

  “唉,說句不忍心的話,看到韓浩現在的樣子,真沒辦法把他與以前那個身形矯健、血氣方剛、面慈心善的中年漢子聯系起來!”曠鑫顯然還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

  “真是世事無常!每個人本身就是一件精密儀器,任何地方出現差錯都有可能毀壞這件儀器,給人以滅頂之災!更何況,他傷的還是頭部!”舒航眼里噙含著淚水。

  “你聽說了嗎?據說出事的前一天晚上,韓浩還和車間的一幫子人喝了不少酒哩。”曠鑫細聲細氣地說。

  “啊?真的呀?韓浩的腦梗發作肯定有喝酒方面的原因,只是當時沒有觸發罷了。”舒航很是震驚。

  “幸好發現得早,處置果斷及時,不然真的是不敢想象!”曠鑫這會還是心有余悸。

  “就是,如果真的出現了意外,那可是誰也接受不了的事實!”舒航嘆了口氣。

  “韓浩只比我大兩歲,好像小女兒才三歲多,但愿天佑韓浩躲過此劫、一切平安!”曠鑫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上蒼。

  “對,這個年紀正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上有父母、下有妻兒,如果出現意外,這個家就不完整了,也直接毀了!”舒航輕輕地揉了揉眼睛。

  “別那么自作傷感了,凡事還是要往前看的嘛!”曠鑫覺得氣氛太過壓抑,立刻轉變了語調。

  “雖說生老病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當這些事情發生在自己身邊人、親近人身上時,我想每個人都無法習以為常地接受吧?”舒航還沉浸在對韓浩的憐憫中。

  “人生本來就是一張單程票,想那么多干嘛?”曠鑫有些不耐煩地開導。

  “人生既是一張單程票,也是一場直播劇,無彩排,也不會有重來,所走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算數!從韓浩這個活生生的事例當中,你不覺得我們現在的這種胡吃海喝、通宵熬夜打牌的生活狀態應該有所改變嗎?”舒航若有所思,眺望著遠方。

  “改變?改變什么?人生苦短,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該樂樂!才不枉到世上走這一遭。”曠鑫脫口而出。

  舒航失落地望了望曠鑫,一臉苦笑。

  回來的路上,韓浩躺在病床上的情形在舒航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舒航的心情也如打翻了的調料盤,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舒航心里暗暗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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