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三更天,原本住在雪山上的她消失了。
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最終做了一個決定,他拿起劍走了出去。
他用劍把一段話深深地刻在冰湖面上,已經持續半月。
“尋常百種花齊發,偏摘梨花與白人。今日湖邊單影只,可憐和雪度殘冬。”
當時百花齊放,我卻偏偏摘了朵白色的梨花送給你,因為你的皮膚潔白如玉。正如那朵雪白的梨花,獨自開放。如今沒有了你,我每日只能站在湖邊惆悵,孤獨到只有這滿天的飛雪與我度過殘冬。
他每天依舊練功,傍晚也不休息。
刻完這些字就一直等著她,直到支撐不住困意睡去。
就這樣,堅持了一月。
30個日日夜夜,30個日夜的等候。
“小狐貍,你在哪啊?如果可以重來,我絕對不會對你發脾氣......”
他望著天空,默默地說出了這幾句話。
一個月之前......
旭日高升,秦清揚一如既往地餓的頭昏眼花。
一載了,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起來用膳罷?昨日我去市集買了你愛吃的......”
“多謝,我還真不知道我也需要用膳。我不過是個水車罷了,只要有水就可以動。”
他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發甚癲?不愿吃就不吃罷,何必多言。讓人惡心......”
她生氣的整理著帶回來的東西,顯然忍不住要摔摔打打了。
“到底是誰惡心?你每日都不知在干甚,我一日只食一餐。下山的只有你一人知道,你干甚勾當,我可說不好。”
“好!既然你如此,我也沒必要隱瞞了。”
她拿出一件掛滿羽毛的斗篷,扔在地下。
“一載前,普光寺內。你拆開你爹娘留給你的書信,里面是你的生辰,我牢記于心。那日初上山,你說那些飛鳥的羽毛甚美。我每日收集它們的羽毛,做了這件頭蓬。我怎么如此下賤,去在乎你這個凡人。我真是下賤!”
她踩著那件頭蓬,把在市集買的東西都打翻在地。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他,那個恨愛交織的眼神。
之后的一月,每日都在刺痛著他。
她走了,什么都沒有留下。
他開始酗酒,喝干了沒地方買。
他就把自己泡在湖里,直到自己沒有知覺。
他找過她,三天三夜。
吃干了干糧,耗盡了所有的體力。
最后稀里糊涂地回了山洞,大病一場。
后來不知為何就好了,其實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他始終相信,她還在。
自己得病后,迷迷糊糊中喝了藥。
可這藥,本來并不存在。
他等啊,尋啊。
等不到,尋不著。
他每日都穿著那斗篷,盡管他已經損壞。
他的發亂了,心也亂了。
他早已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日漸頹廢,消瘦。
他梳理好了頭發,一如既往地練著劍。
“吶,這把冰魄劍呢。是我的師傅,你師公傳給我的。現在我把他傳給你。它是用霜雪派獨有的寒鐵鍛造而成,與一般的寒鐵不同。霜雪派的寒鐵常年待在雪山,已有儲存寒氣的功效。而用它打造的劍,配合霜雪寒劍和冰心訣可謂更上一層樓。怎么樣,開心嗎?”
他舞著劍,滿腦子都是她。
他悔恨當初的幼稚,也十分無語。
他總覺得自己吃了太多苦,卻未曾想這雪山的陡。
“一天一夜,馬不停蹄......”
他方才知曉,從雪山到最近的鎮上。
路途有多遙遠,她要跑多久。
他躺在石板上,困意襲來。
他沉沉睡去,洞外一人緩緩走來。
“雪狐......你在哪?”
他說著夢話,額頭上泛起汗水。
她用衣袖,輕輕為他擦去汗水。
“雪狐......雪狐!”
他驚醒了,和她距離近在咫尺。
“雪狐......是你嗎?”
她倉皇失措地跑走,他點燃火堆。
拿起火把,追了出去。
“雪狐?雪狐!”
他呼喚著她的名字,卻不見她蹤影。
他蹲在湖面,硬生生把快看不見的字扣了回來。
“雪狐,對不起!我錯了,我沒有想到你的感受。你給我做的斗篷我一直穿著,你別跑了。天色已晚,你若是不想理我。我不出現就是了,你聽到了嗎?”
他大聲呼喊著,血順著指尖滴落。
染紅了雪,染紅了眼眶。
他長嘆一口氣,回了山洞。
他呆呆的坐著,也不去管手上的傷。
“是夢嗎?可為何如此真實呢......我能感覺到她的呼吸,她的味道。可是......”
他拿起劍,橫在自己頸前。
“活著還有甚意思呢?見不到想見的人,感受不到想感受到的溫度。活著跟死了有甚區別呢?”
他閉著眼睛,說罷就要動手。
“哐當......”
他的劍被打落了,他睜開眼。
她就在眼前,掌摑了他。
“癡兒!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幫你好了。”
她來到他面前,單手掐著他的脖子。
“雪狐......”
他卻笑了,她看到他的笑容。
松開了手,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雪狐,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好想你......”
他從背后抱著她,深切感受她的溫度。
“放開,不然......我就把你的爪子剁下來!”
她說著狠話,可還是任他抱著自己。
“只要你不離開我,別說是手。腦袋又如何?”
“......”
二人無話,他不小心睡了過去。
她幫他包扎好了傷口,躺在他身邊。
就這樣看著他,一時間好似入了迷。
“唔......嗯?”
他醒了過來,她背對著他補著那有點瑕疵的斗篷。
“昨晚,我......對不起。”
他清醒了才發現,昨晚實在太冒犯了。
“坐下,我有事跟你講。”
秦清揚坐在她身邊,剝著甘蕉。
“你要吃嗎?”
他撓著頭,嘗試緩解目前的尷尬局面。
“不必了,清揚。你長這么大,有沒有真正愛慕過一個人?”
姬雪狐轉過頭,看著秦清揚。
這一刻,他愣住了。
她眼含秋水,面如霜雪。
“即使說有,你也不會信的。是罷?哈哈......”
他甚至不敢直視她,怕一不小心說出心里話。
讓她不舒服,惹她生氣。
“你不會明白的,倘若真的愛慕一個人。是時時刻刻都會想著他的......”
她的弦外之音深深刺入他的心臟,像尖刀一般。
“愛一個人,好難。”
他如此回答,她不去理睬。
“百年前,我方才出山。遇到魔道中人,受了傷。倒在霜雪派門前,掌門把我救下。那時,霜雪派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你師公,一個是你師伯。他年少輕狂,意氣風發。我第一次如此愛慕一個人,可是他是人。我又怎么與他相戀呢?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成親,弄瓦之喜......”
她說到這,眼淚流了下來。
她仍面無表情,他看到她這樣萬般心碎。
“喜歡一個人,又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是很痛苦的。”
她一字一句地說著,他伸出手幫她拭去眼淚。
“其實痛苦之最,是有多個人愛慕。而她們,也愛慕自己......”
秦清揚挑明了,不是心急,而是不忍看她如此難過。
“不會有第三個的......”
姬雪狐看著他的眼睛,終于控制不住情緒。
靠在他的肩膀上,痛哭流涕。
“你又知不知道,妖放下一切去愛一個凡人。卻還是不能在一起,有多痛苦?”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一直輕撫著姬雪狐。
有些事,說不清道不明。它悲喜交加,錯綜復雜。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自古難解是情字,回首已是百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