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綠瓦的殿宇，高樓檐角處，一輪斜陽從枝頭掉落。暗淡的余輝融進宮墻下的翠湖中，伴著漣漪，漸漸消散。

　　宮墻內，有人笑，有人哭。得意的如春風十里拂林過，傷心的如秋風寒月霜滿天。喜也罷，悲也罷，無言的呻吟最終都會隨一縷清風吹過，消散在深深的院落之中。

　　似雪的幔帳內，清秀的女子奄奄一息，幔帳外，黃衣男子神色焦急，冷峻男孩沉默不語。

　　“太醫，太醫呢。”源啟皇夜煜緊緊抱著清雨，朝屋內一群人大吼，神色焦急，語氣急促。

　　屋內，十幾個太監宮女垂手侍立，頭懸千斤石，恨不得低到腳尖。人群前排，太醫的身子如老舊的拱橋一般，只見蕭瑟凄涼。

　　一位兩鬢斑白的太醫提著藥箱的手抖了抖，小心翼翼地上前，回道：“回稟陛下，娘娘所中之毒極為怪異，老臣也是束手無策。”

　　身后的一群太醫紛紛點頭，額角的汗珠順著雙鬢嘩然下落。

　　夜煜大怒：“一群廢物，若是治不好雨兒，朕讓你們全部陪葬。”

　　“咚——”

　　話音一落，屋內的人齊齊跪地。

　　“你要做什么？”璃雪看著跪地的一行人，問道。

　　她與醉言殤站在床榻一側，使了隱身術，除了他們兩，屋內的其他人都看不到。

　　聽畢，只見醉言殤湊近璃雪的臉龐，邪魅地看著她，嘴角微勾，不緊不慢地開口：“當然是，”頓了頓，“看戲了。”說完回過身子，然后手在自己身前一揮，一個白發男子出現在璃雪的眼前。

　　那眉眼，那白發，均與留皓的一模一樣，要不是身上散發的嫵媚氣息與清朗男子的陽光爽朗有所不同，璃雪真會認為他就是留皓。

　　他的媚意似乎已深入骨髓，縱使變換模樣也絲毫掩蓋不住。在驛站內，璃雪也是憑著這股媚意才識出了他。

　　此刻，璃雪的心思全在床榻前的冷峻男孩身上，只稍稍瞥了假留皓一眼，便不再駐目。

　　男孩極為鎮定，不哭不怒不鬧，只是緊緊握著女子的玉手。

　　雖是十歲的年紀，但眼神的冰冷與十年之后的一點不差。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小男孩的氣息很熟悉。

　　“陛下。”清雨一手握住了夜煜的手。

　　“雨兒，朕在，朕在。”夜煜稍稍放松緊抱清雨的手，低眸柔情地看著她。

　　“不必……不必降罪于無辜之人。”她抬眸，眸底平靜如湖水。

　　夜煜連忙點頭：“好好好，聽你的，聽你的。”

　　清雨輕輕一笑，抬起手撫摸男孩嬌嫩的臉龐，溫柔地喊了一聲：“云兒——”

　　話音一落，男孩眼眶中的淚如斷了弦的珠子，嘩然落下。

　　“我的云兒怎么哭了？”鮮紅的血液順著嘴角流下，染紅了白如雪的單衣。

　　“雨兒——”

　　“母妃——”

　　“太醫，太醫——”

　　絕望，無助，無言的悲傷像一張巨大的蛛網，將這高貴典雅的寢殿籠罩得完完全全，一片死寂。

　　璃雪只覺得一顆心似乎也跟著男孩的淚水與希望沉了下去。

　　醉言殤瞧他心傷的模樣，更開心了，嗤笑一聲后抓住璃雪的手臂，嫵媚而又得意地道：“游戲開始。”說完不緊不慢地走到一群太醫身前。

　　“本仙能救他。”

　　地上一群人聽到聲音，一抬頭，看見突然冒出的兩人，倏然一驚。

　　夜煜與男孩聽到聲音后投過目光，看到璃雪與醉言殤時，雖然也是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對那句話的疑問，以及對希望真假的確定。

　　璃雪看到男孩的冰冷目光，便知道，她與醉言殤的隱身術已然消失，他們走進了幻境的故事之中。

　　“你是誰？”夜煜很鎮定地問道。

　　醉言殤慢悠悠地轉動了一下手，然后向上指了指，道：“九重天上的神仙。”

　　夜煜心急如焚，此刻，只要出現一根能救清雨命的稻草，他便是拼了命也會抓住，不管真假，他都愿意一信：“夜煜拜見仙君，還請仙君快救救我愛妃。”

　　男孩依舊冷冷地看著璃雪。

　　醉言殤邪魅一笑，道：“本仙今日下凡游歷，得知源啟國淑妃命不該絕卻遭小人毒手，性命垂危，故特意帶了救命仙子來救人。”頓了頓，接著又開口：“不過，本仙救人有個條件。”

　　夜煜見有希望，連忙道：“仙君請講，什么條件弟子都答應。”

　　醉言殤指了指男孩，“他。”

　　“你要干什么？”璃雪看著他得意的模樣，覺得有些不對勁，欲動手，無奈身子被隱形的繩子緊緊捆住，動彈不得。

　　醉言殤只當沒聽見，繼續道：“本仙救人有個習慣，就是以命換命。”

　　以命換命？

　　璃雪心中越發不安。

　　“如何換之？”夜煜看他指向夜暮云，有些疑惑。

　　“就是要找到與你的愛妃有緣的人，讓她的親身兒子親手取下那人的心頭血，給她喝下，便可救她一命。”

　　璃雪又朝男孩看了一眼，只見男孩一雙冷眸也在看著自己。

　　還是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夜煜問道：“哪里去找一個有緣人？”

　　醉言殤收回手，慢悠悠地說道：“你的愛妃運氣好，今日本仙來的時候，已為她尋得了有緣之人。”笑著看向璃雪，“便是本仙身旁的這位女子。”

　　所以，這便是他所謂的看戲，他苦心編織的一場戲，最終目的就是殺了自己。

　　可讓她想不通的是，為何醉言殤偏要指定夜暮云動手呢，他現在只是個孩童，縱使他想看夫妻相殺的戲碼，也不至于這么重口味。

　　如此要求，要不就是他腦子有病，要不就是——那男孩是真正的夜暮云！

　　“夜暮云。”她想著大喊出了聲。

　　屋內一行人卻像沒聽到似的，毫無反應。

　　很明顯，這是一個被醉言殤操控了的幻境。在里邊，除了他，夜暮云和自己，其余的人全都是幻化出來的，只會配合操縱者的表演。

　　而夜暮云，顯然已經失了心智，不識得她。

　　只見夜煜欣喜，連忙感謝：“多謝仙君。”然后嚴肅而慈愛地看了眼夜暮云：“云兒——”

　　只見小男孩會意頷首，然后緩緩走過來。

　　“夜暮云，我是璃雪。”璃雪大喊，夜暮云卻沒有任何反應。

　　空氣忽然變得很安靜，每個人都秉著呼吸，看著冷峻的小男孩停在璃雪身前，接過白發男子手中的利刃，抬手，刺了下去。

　　“夜暮云——”

　　“啪嗒——”

　　利刃與地板碰撞的聲音響徹整個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