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任務對白媚來說似乎并不難,準確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按照阿華的輕描淡寫的說法,也就是在王吟瑜的茶水或是飲料里放一片藥丸,讓王吟瑜昏睡兩個小時。這簡直是蒙受上帝恩寵才能得到的好差事,但問題是她一直上帝的棄兒任由她頭頂恩寵的光芒卻在命運之神的考驗之下頻頻失足。
見白媚不放心的神色,阿華補充說,也就是一份重要的合同,只是需要捺上王吟瑜的指印。
他料想她不會再提出什么問題即使會提出什么問題也是和錢有關的問題,那么這問題就不是什么問題,而是他與她的貪婪心的一場戰爭他也完全有信心贏得最終的勝利。
他收到的指令是先解決王吟瑜,然后把解決王吟瑜的人再解決了——想到這他不禁打了寒戰,因為他也是在被解決之列——但他有信心可以避免命運之神的最終懲罰,因為在解兩個方程式之間留給他足夠的時間——那時他已經到了秦嶺深處的竹海那里有他最親愛的人,那樣他就可以借助從浮華世界里獲得的一切和相親相愛的人過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預想中的白媚的漫天要價并沒有發生,他放下心來,白媚也終于放下心來——她完全沒有理由不放心,這二十萬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還順帶懲罰了王吟瑜,盡管她已經分不清這二十萬與懲罰王吟瑜之間哪個更重要。
行動前兩天,阿華就安排她住在柳浪春別墅區的一幢別墅里,白媚也沒有想那么多,只是覺得這樣行動可能方便些。
從那時起,她的生活起居就被阿華嚴密監視起來了,連手機也被收走了,她提出自己要有個幫手,提出幫手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她也不能確定到了王吟瑜家會不會沒有下藥的機會,她的真實意思是她有點害怕必須找個人幫她分擔就像小時候需要人幫她分擔黑暗帶來的恐懼一樣。
阿華思忖之下覺得有道理,一個計劃就是在這樣那樣的理由下不停地修修改改哪像一個完美計劃,事實正好相反,一個完美計劃就是在不停地修修改改中得以完美。
她還能有什么幫手,無非是那個盡吃她剩飯從不挑挑撿撿甘之如飴的閨密沈利秀,在她的眼中,沈利秀就是一個愛慕虛榮愛占便宜天生一副要被人利用的模樣,當然也是她拋棄二手男人的專屬場地。
她也試圖去理解或是同情沈利秀但統統是枉然,一是她實在是理解不了沈利秀也制造不出同情心,二是沈利秀生活在一個拒絕與外界交換物質能量思想的世界里——那個世界應有盡有只是匱乏體面的富豪。
沈利秀是醫院的護士,學過推拿,正好王吟瑜有肩周炎,沈利秀給王吟瑜做推拿的時間自己下點藥不是輕松如春風吹拂花蕊一般。
沈利秀的推拿手藝她是領教過的,的確很專業——這也是沈利秀唯一依靠自己的正經技能留給她的好印象,沈利秀的手藝終于物盡其用了盡管她不知道所用何處。
于是她給沈利秀打了個電話,沈利秀正在煩惱中——她總是有無窮無盡的煩惱仿佛煩惱就是天生跟隨她一樣,因為她想回到張玉良身邊,但張玉良鐵了心不想再續前緣,她連自尊也不要了求他回心轉意,但收效甚微——以前并不般配一定要棄絕的婚姻如今卻成了自己千里跋涉苦苦追趕也到達不了的前方。
這個時候,她并不想刺激沈利秀,因為有句話“張玉良有什么啊一個窮酸律師那時追求我都不答應”鯁在她喉中也活生生咽下。她只是嘆了口氣,在嘆息之間她向沈利秀傳遞了一種“君不得意我也悲憂世事無常世態炎涼”的傷悲并想借助這種傷悲的傳遞讓沈利秀感覺到并不孤獨或有些許的慰藉。
沈利秀對白媚的慰藉并不領情,因為她們并不是一類人——狐貍對野雞發出的悲鳴只會讓野雞感覺到恐懼。
沈利秀對白媚的提議也毫無興趣,這些天來她在反思與白媚的關系,她想若不是她有白媚這樣的極度虛榮享樂至上的朋友,她的婚姻也許不會走到這樣的境地,但白媚像是甜蜜的毒藥,人在空虛時的安慰劑,清醒時的迷魂藥。
白媚又提出要送她高檔的衣服和化妝品,她都一口拒絕,她討厭白媚庸俗里透出的一股腐敗氣息。
在沈利秀面前她還從未遭受過如此的失敗和羞辱,這也難怪,沈利秀今晚的所有舉動都出乎她的意料——完全是走向了日常的反面。她不得不面對一個由全新思想與價值觀武裝起來的沈利秀。
白媚沒有辦法,只得使出最后一招,“你不就是想把你前夫追回來嗎?你就不想看看你前夫現在喜歡的女人生活在一個什么樣的環境里嗎?你就不想看看那個女人的媽媽是怎么樣一種氣質?你就不想判斷一下你是否還有機會把張玉良追回來?”
這一連串振聾發聵排山倒海式的發問如她所期望的一樣起了作用,沈利秀答應過來給患者按摩,且不要什么高檔衣服或是化妝品,那種對高檔商品不屑一顧鄙夷不已的態度完全不象是否出自她倒像是出自有著清譽的清教徒之口。
這完全不是她的風格啊,世道變了,人心也變了,白媚嘆了一口氣。其實白媚打心里有些欽佩起沈利秀來,因為她也試圖變成沈利秀現在這樣的人,但她終究還是受公主夢浸染太久離開那個夢的空間她幾乎是活不成的。
沈利秀也搬到了柳浪春別墅和白媚一起,住在別墅里,沈利秀的心里矛盾極了,這才是她以前日思夜想的居所啊,但她現在對住什么樣的房子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樣的渴望了。
自從與張玉良離婚后,一開始她是覺得自己自由了解放了,可以追逐自己想要的東西了,但是愈追求愈覺得空虛,愈加覺得自己以前幻想的東西都是虛無主義的再現,尤其是女兒不能隨時相伴讓她愈加空虛這時她才覺得張玉良的諸般好處。
但一切都太晚了,這是命運對一個后知后覺者的懲罰,她如何才能繞得開宿命?
行動開始前一天晚上,白媚去拜訪姑姑王吟瑜,王吟瑜一個人在吃晚飯,一盤水果色拉,一片面包,一片烤牛排,一杯葡萄酒,她凝神看著窗外,窗外燈火闌珊夜風吹拂著合歡樹那些鳳凰細羽毛般的花朵還沒有落盡,她的目光粘滯在窗戶上陷入往事的泥沼中。
她給白媚倒了一杯酒,“陪姑姑喝一杯吧。”
陪王吟瑜吃了晚飯,白媚說明了來意,說明晚要帶個按摩師來給王吟瑜按摩,王吟瑜笑了笑,“上次你說的借錢買房的事情,等過段時間公司度過難關,我會考慮的。”
王吟瑜的這番表態似乎有些動搖了她的決心,她認為只不過是富人輕諾寡信的一句口頭游戲罷了還不如蜜蜂承諾明天不再采花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