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時,李山長正不住地在堂內來回踱步,面上愁眉不展,聽到腳步尋聲望了過來,見是他們三人,面上頓時一松。李??觳綋淙肜钌介L懷里,壓抑許久的懼意這才發泄出來,邊哭邊道“爺爺,爺爺,嚇死我了,有人死了,有人死了?!笨薜镁故窃僬f不出話來。
李山長抱緊他,撫摸著他的頭,顫聲道“莫怕了,莫怕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轉頭又看向麥高和吳欠二人,急急問道“你們有沒有事,可有受傷,你們怎么在一起?!?p> 麥高倒是冷靜許多,交代了下前因后果,讓李山長安心,見李福嚇得狠了,便道“老師,今日還是讓阿福宿在您這吧,他受了不小的驚嚇。”
又安慰了李山長幾句,眾人忙亂了一天,此時也不是說話的時候,于是便辭別李山長,和吳欠回了號舍。
吳欠倒是被得訓導看重的興奮之情沖淡了幾分心中的惶恐不安,不過一路行來的破敗景象,還是讓二人心情越來越沉重。
進到號舍,吳欠看向麥高,滿面迷茫之色“高高,你說今日之事到底是為了什么啊?!?p> 麥高怕他多想,晚上睡不好,便安慰道“莫要多想,此事背后必有推手,不是我等能參與的,你且好好休息,一切等監理院那邊給出結果再說?!?p> 二人也就不再多言,經過這一番的折騰和連驚帶嚇,洗漱過后便都躺到床上邊沉沉睡去。
轉日因著沒有早課,麥高與吳欠二人睡了個飽,收拾停當后打算前往伙房,看看還有沒有吃食。
一路行來,商學堂內一片蕭索之意,安安靜靜地沒有絲毫人氣,與往常的熱鬧氛圍大相徑庭。
路上昨日散亂的雜物雖是清理了大半,但臺階上已經變成深褐色的血跡還不及清洗,昭告著眾人昨日發生的一幕幕慘劇。
行至伙房,想到昨日之事此處必是重災區,入眼果然一片雜亂,到處可見大片大片的黑褐色血跡。只在門口略略張望了一下,二人頓覺實在是沒有心情在此處吃飯。商議一番便轉身向著李山長處而去,打算找上李福,然后結伴同去鎮上。
來到李山長的院子,李山長已經出門,想來也是要去監理院商量昨日之事該如何處理。李福正在院中洗漱,見二人過來,忙擦了一把臉便迎了上來。
聽二人說了伙房的慘狀,也不想再去,于是讓二人稍等,收拾停當后,三人便結伴出了商學堂。
想來因著昨日之事不少人歸家修整,或是出去覓食,商學堂大門處也未多加阻攔,叫了個馬車,便出發前往距離最近的望北鎮。
麥高不知昨日之事是否會被傳揚開來,怕家中之人擔憂,決定還是先回家看看。
見三人到來,家中諸人均是神色大松,麥奶奶紅著眼眶拉住麥高不住上下打量,麥高頓時明白此事必是已被傳了出來。
安撫住心中焦急的麥奶奶和麥姑姑,又將李福引薦給她們。安排了下人去為三人準備吃食,待眾人坐定,麥高便問起了坊間關于商學堂此次事件的傳言。
麥奶奶面色沉重地道“昨日傍晚便有傳言,說是大家族的不少子弟因著不滿商學堂收平民學徒進學,在商學堂內大鬧。晚些時候就傳得更為離譜,說是家族子弟血洗了商學堂。最開始的時候鄰里街坊都是不信的,只當是謠傳??墒牵r左右竟然有受傷的學徒跑來鎮上,見此大家便都慌了。只是那時太晚,想要打聽消息已是不能,我們擔憂的一宿未能安眠,一早就派了小三子過去,想來是和你們錯過了。麥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麥高聽了奶奶所言,急于整理出個頭緒,便讓吳欠和李福與他們細說昨日事情的經過。自己則是沉浸在思緒之中,捋順著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
有一點肯定是明確的,那便是幕后之人就是要將平民學徒和家族子弟之間的矛盾激化到極限,而且要讓這種對立的情況大白于天下。若只是些普通的小打小鬧,自然不會引起各方足夠的重視,所以故意選擇了一個合適的時機,一舉將此事鬧大,讓任何人都無法掩蓋。
只是做任何事情必然都是要達成一定的結果,如此做的最終目的又是什么呢。麥高想到了幾種可能,若說最直觀的就應該為了提高平民學徒在商學堂中的地位;但也不排除是商學堂內的政治博弈,畢竟出了此等大事,總是要推出一個替罪羊的;還有一種可能,因著此事的源頭是那群打著行乞供母由頭的平民學徒,所以家族勢力倒是可以借著他們擾亂商學堂秩序的名頭,進一步打壓平民學徒;還有一種最不可能,但若是成真也最為可怕的原因,那就是有外部勢力想要摧毀西北商學堂。
麥高這邊越想越是頭大,若是最后一種可能,那就不單單是西北商學堂會出問題,甚至整個西北五州的經濟恐怕都會受到影響。
而另一邊正是吳欠的表演時間,他手舞足蹈的將事情的經過講給麥奶奶他們聽,說到麥高的機智,自己的身手,和各種緊迫之處,眾人紛紛或是抽氣或是感嘆,直到知道他們被訓導救下,才都長長的松了口氣。
麥高見此也是無奈又好笑,遂也放松下心情,想來很多事自己現在確實也是參與解決不了的,只能將自己所想告知李山長,讓他早做籌謀才好。
三人在麥家用過飯,又包了些吃食帶著,打算晚上簡單應付一下,也沒過多停留,辭別了家中諸人,便返回了商學堂。
因著急于知道事態的發展,三人直接去了李山長的院子等候。
直等到夕食之時,李山長才拖著沉重的步伐回來,身后竟然跟著一人,正是孔學長。
見著二人一同回來,想是有事要商量,麥高便勸著李福和吳欠先回號舍等自己,他和山長說幾句便回。
二人也知此時不能添亂,乖覺地和李山長,孔學長見禮后,便立時告辭離開。
麥高待二人于屋中坐定,施了一禮,恭敬地道“學生也不好耽擱老師和孔學長商議事情,只是有幾句話還想要稟明,雖也未必準確,但若不幸言中,老師也好做個準備?!?p> 李山長已經習慣了麥高有任何想法都不遮掩的性子,孔學長也好奇麥高要說什么,于是二人便示意他直說就是。
麥高沉聲道“學生以為昨日之事并不是偶然發生,而是有人選好了時機,故意為之?!?p> 堂上二人聞言具是一愣,李山長道“你為何會有如此想法,這里也沒有外人,你但說無妨?!?p> 麥高明白李山長這是完全信任孔學長的為人,便也不再遮掩,直接道“昨日學生就有所覺,其一,武訓導在昨日帶領手下之人外出,此事并不隱秘,這段時日學徒間口角爭執一直持續不斷,卻偏偏選在昨日將事情鬧大這絕不是偶然;
其二,昨日學生躲于房梁之上的時候,有一名管科天字班的學徒竟敢公然行兇殺人,且聽他言辭中的意思是一直在尋找什么人,雖不知他到底要找的是誰,但足可以證明他們是有目的有計劃的行事;
其三,學生今日歸家了一趟,聽聞昨日之事已經傳開,而最開始的消息是于昨日傍晚之時就傳到了鎮上,那時商學堂內也才剛剛亂了起來,按理說就算有消息傳出也不會傳的如此之快,那必然就是有人提前安排好一切。”
李山長和孔學長聞言垂頭深思,都覺得麥高此言有些道理,孔學長問道“你必是還有其他看法,不必避諱,姑且說來聽聽。”
麥高點了點頭,應道“學生確是有些想法,將事情鬧到如此地步,必有其目的,若說是單純學徒間的私人恩怨,誰都是不會相信的。”
接著又道“其實論起參與其中的平民學徒,家族子弟,甚至是商學堂內的師長們,無論是哪一方主導了此次事件的發展,都算是商學堂內部的矛盾和博弈。學生最擔心的是可能有外來的勢力想要摧毀商學堂,甚至是動搖西北五州的經濟。所以才想著要和老師說上一二,若是學生杞人憂天自是最好,但若不是,恐怕還要早做準備才是。”
二人聽到此神情具是一震,反復咀嚼著麥高話中之意,越想面色就越是凝重。
李山長沉重地問道“你可有想到應對之法。”
麥高搖頭苦笑“其實最好還是要先摸清幕后之人到底是誰,只是恐怕對方不會給我們太多反應的時間。目前學生能想到的就是先平衡商學堂內的各方勢力,讓事情暫且平息下來。若對方發現商學堂的狀態平穩,無處著手,或許會暫緩接下來的行動?!?p> “而此事的源頭,行乞供母的那群人恐怕要讓訓導那邊格外關注一二,最好能去那人家中探查一番,說不準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獲也未可知。”
李山長和孔學長都頗為贊同麥高的看法,此時事態緊急,也沒有那許多時間可以耽擱,二人便又去往了監理院。畢竟此事還需說服邵監院,才能順利進行。麥高也獨自回了號舍,接下來就要等商學堂內的決定和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