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景坐在花殿內(nèi)院里一株花繁葉茂的桃樹下,微風(fēng)吹過,一片片粉色的桃花瓣吹拂而起,翩然落下,或落在歐陽景如墨般的秀發(fā)上,或落在歐陽景淺色的衣擺上,或落在桃花樹下的案幾上。
天藍如洗,和風(fēng)習(xí)習(xí),今日是一個難得的好天。
枝繁花艷的桃花樹下,放著一個褐黃色的楠木案幾,楠木案幾之上放著一把落霞式的古琴。
由于案幾低矮,是以歐陽景盤腿席坐在青藤編制的蒲團之上,玉手輕抬些微調(diào)理著古琴的琴音,只見如雪般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撥弄了一下琴弦,流水一般的琴音從歐陽景的指尖流淌出來。
琴音中有高山流水,有空谷閑花,有風(fēng)花雪月,有含情脈脈,有漫長的孤獨也有漫長的等待,融融桃花香隨著宛若私語的琴音緩緩送入聽客的心間,直叫人如癡如醉,如入仙境。
一曲撫罷,莫憂谷內(nèi)和熙的陽關(guān)照射在他的臉上,只見他面容清肅,澄澈安然,寧靜得看不見一絲波動。
“沒想到啊,沒想到,阿景還有這樣的技能啊,我還以為你只會種麥子呢?”我從廊下一蹦一跳地沖了出來,打趣地對著歐陽景說道。
歐陽景見我前來,便將手緩緩地從胡琴上放了下來,淺笑著對著我說道:“我來這兒的時間比你稍微長一些,閑日無聊這里的知識我就都學(xué)了點。”
我伸出一只手搭在歐陽景的肩上,眉眼含笑,望著歐陽景,笑道:“我就知道從雅木茶星球來的戰(zhàn)士當不會比這里的人差,優(yōu)秀是一種習(xí)慣,你說是嗎?北基歷。”
歐陽景仰起頭,一雙細長的瑞鳳眼似水般看著我,滿臉露出了如暖陽般溫柔的笑意,輕啟朱唇,對著我說道:“是,統(tǒng)領(lǐng)。”
時間仿佛就停頓到了這一刻,我瞪大了雙眼看著盤坐在桃花樹下的歐陽景一時失神。
這還是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北基歷嗎?
這還是在雅木茶星球和我并肩作戰(zhàn)的北基歷嗎?
這還是在小安村里的阿景嗎?
相處這么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在我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一時之間,我居然恍神了。
歐陽景似乎很滿意我剛剛的神情,垂眸淺笑,直道:“統(tǒng)領(lǐng),是還想聽在下彈一曲嗎?”
我猛然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將剛剛從谷中摘了一些鮮花慌亂地塞到了歐陽景手上,急忙說道:“阿景,這些花是我摘給你的,遙天醫(yī)師說這些花的花香對你的身體恢復(fù)有好處,讓我多采點給你。”
歐陽景低頭看了看我剛剛?cè)o他的花,似笑非笑的笑了一下,默默地收了下來。
“你還打算在這個谷里待多長時間?”鄂懷玨穿著一身玄色衣衫從彼岸花田間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對著歐陽景說道。
鄂懷玨果然是絕色啊。
雖然每次見他的時候,他都是穿著一身玄色的衣服,但是他俊美的容貌總能讓滿庭的鮮花失色,讓皎潔的月色含羞。
一個男人長成這樣,還真是糟蹋。若是一個女子長成他這樣,估計就算不禍國殃民,也會讓一城的百姓為之傾倒。
“我們還有地方可去嗎?”歐陽景面色凝重地回答道。
鄂懷玨無視著我的存在,徑直地走到了歐陽景的跟前,彎下身,低聲質(zhì)問歐陽景道:“這段時間,你總是背著我和洛兒,同那個遙天鬼鬼祟祟地跑到莫憂谷的后山去,你到底意欲何為?”
面對鄂懷玨的質(zhì)問,歐陽景的唇邊露出了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容,輕輕道:“居然你跟蹤了我,為何還要在這里問我?”
“你.......”聽到歐陽景此言,鄂懷玨一時氣急,頓時語塞。
原來自歐陽景此番病愈蘇醒以來,除了前段時日是乖乖地躺在花殿的側(cè)殿里休息,這段時間,遙天總是找理由將我和鄂懷玨支開,然后悄悄地和歐陽景二人繞到了莫憂谷的后山,而且在后山一呆就是兩三個時辰。
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并不長,遇到的人,遇到的事也都十分簡單,故而看待問題并不會像鄂懷玨一樣想得那么復(fù)雜。
還有一點我對歐陽景可以算得上百分之百信任,當初在雅木茶星球同他并肩作戰(zhàn)的時候,我可以完全將后背留給歐陽景。
所以即使我知道遙天是故意將我支開的,歐陽景不說,我也不會多問。
但是鄂懷玨就不一樣了。
他是經(jīng)歷過皇權(quán)之爭的,也是經(jīng)歷過諸國爭雄的,同樣也是目前統(tǒng)治九州的大朔國的皇室之人。
從他看見遙天對著歐陽景行禮的時候,鄂懷玨就知道這個遙天有問題,從他知道遙天和歐陽景日日都去莫憂谷后山的時候,他也知道莫憂谷后山絕對也有問題。
無奈的是,他每次跟蹤歐陽景他們潛入莫憂谷后山的時候,總是會被困在迷陣當中,而且一困就是兩三天。
這個迷陣雖然不會要人性命,但是卻會讓人迷失方向,然后原路返還。
這段時間以來,鄂懷玨對這個迷陣已經(jīng)失去了信心,此番看見歐陽景未進后山,反而在桃花樹下同我私語,他一時情急,便選擇當面質(zhì)問歐陽景。
可是誰曾想到歐陽景居然知道他這段時間跟蹤了他,并且篤定他沒有走出那個迷陣。他怒從心起,咬牙對歐陽景說了一句。
“兵禍是天下百姓的劫難,若你只是想著安居在莫憂谷中,我并不會攔你,但是若你在籌謀一些別的事情,那也就休怪我不講情面了。”
鄂懷玨此言一落,歐陽景淺笑一聲,直道:“現(xiàn)如今我和你的境遇差不多,朔統(tǒng)帝鄂獲要殺你之心也不是今日才有的,我若真的在謀劃一些什么,如今的你能奈我何?哦,有一點我說錯了,如今你的境遇還不如我了。我的背后還有延國,你的背后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雖然我知道他們兩個正在討論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但是我想著大家都是在莫憂谷避難的兄弟,沒必要鬧成這樣,雖然我不懂鄂懷玨在說什么,同時也不懂歐陽景說的這些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懂一點。
鄂懷玨不喜歡歐陽景。
歐陽景和鄂懷玨也不是一路人。
若是任由他們這樣交談下去,我估計等一會兩個人就要打起來了,于是裝作不知道情況的插了一句:“這天下好像已經(jīng)沒有延國了,對吧,阿景那時候在小安村不是最喜歡和平和安寧的嗎?”
鄂懷玨冷笑一聲,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們一起種田多好!”
“母親,你來了。”
突然之間,從身后傳來了一個軟糯的聲音。
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面色雪白,羽眉下的眼眸中流露著無盡溫柔和無盡的憂傷,眉間微微舒展,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神情。
這是一張熟悉的臉。
是一張讓我魂牽夢繞的臉。
我?guī)缀醪患偎妓鳎脴O盡柔情的聲音脫口喊出:“克兒?”
只見那個少年眼如彎月,口如丹櫻,輕聲言道:“早就聽父親說過,母親也來到莫憂谷,只是這段時間克兒一直病著,不能親自出來探望母親,是克兒的不是。”
那個叫克兒的少年此刻正癱軟地坐在輪椅上,他的雙手不自然地垂落在輪椅的兩側(cè),似乎除了他的面部可以活動以外,其他的部位都不能動了。
我擔(dān)憂地望了推著輪椅的遙天醫(yī)師一眼,遙天醫(yī)師低下頭并未多說什么。
看來他已經(jīng)盡力了。
雖然我不知道為何我會認識這個少年,但是對著這個少年,我始終沒辦法只是將他當作陌生人,我走到輪椅前,伸出手,用手輕輕梳理了一下坐在輪椅上的那個少年,輕聲問道:“克兒,這些年可還好。”
克兒回答道:“還能見到母親,克兒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一陣風(fēng)輕輕地吹過,園內(nèi)的桃花樹落英紛紛,一園的紅色,一園的花香,一園的春光,映襯著園內(nèi)故人的重逢,只教人覺得莫憂谷的鮮花開得更加燦爛了。

余生南生
長相思唐·馮延己 紅滿枝,綠滿枝,宿雨厭厭睡起遲。閑庭花影移。 憶歸期,數(shù)歸期,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