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寂夜
人生的長鏈,不論是金鑄的還是鐵打的,不論是荊棘編成的,還是花朵串起來的,都是自己動手去制作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扣扣,究竟想要過什么樣的人生,決定權(quán)還是在自己手上。
在寂靜微光里,他醒來,然后慢慢穿上一件淡煙灰色的T恤。先把兩個袖子展開,再套進頭。他躡手躡腳出門輕輕帶上門。凌晨空曠的馬路帶著剛剛蘇醒過來的寂寥,樓群之間的天空是微微泛出暖色的灰藍,正一點一點地逐漸明亮。上海的空氣略有濕潤。天地之間一點點細微的感受差異,人的神經(jīng)就有敏銳的回應。此刻城市沒有白日車隊蔓延的交通堵塞,也無如潮水涌動的人群。沒有白天的炎熱干燥。沒有夜晚的醉生夢死。亦無甚聲音。只是清冷并且落寞。
冷奕鳴驅(qū)車離開白若曦的家,在他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她就醒了,淚水劃過腮。他從不肯在她家里度過一個整個晚上,就像君王從不曾讓自己的愛妃在龍床上度過一個整晚一樣。他總是在這些不經(jīng)意的細節(jié)時刻提醒她的身份。
淚水隨著她的姿勢的變換有不同的軌跡。形式高貴,亦像是一道華美而沉溺的盛宴。哀而不傷,心存眷戀。第二天依舊化上精致的妝容去笑演劇本上既定的人生。
蘇笙墨除了固定去醫(yī)院做康復訓練之外就關(guān)在家里研究設(shè)計冊,她也嘗試著自己設(shè)計一些珠寶首飾出來。笑容在她臉上漸漸多起來。
生活中一直存在著時輕時重但一直未曾解決掉的問題。它們在時間之中,時而浮出時而沉沒。但是對于失憶的笙墨而言,她再一次找回了生活的希望。
回魔都了就必須一周要面對一次家庭聚會,每次宸琛都味如嚼蠟。雖然家里的大廚翻著花樣做出各種美食,但是一起吃飯的人不對,胃口也隨之消亡。這不,席間不停聽著冷奕鳴各種諂媚的言語,還要忍受冷俏顏各種白眼。冷家三個子女三個太太生的,除了大太太因為家族背景坐穩(wěn)冷家之外,其余都被趕出去了。俏顏也因為是母親家族有一定勢力,才不會備受冷落,又或許是冷家唯一的女孩子,性子冷漠無常囂張跋扈。
她實在忍不下去了,冷哼一聲。扔下切割牛排的刀叉,率先離席。寂靜的家里就聽見她高跟鞋敲打大理石的清脆聲。傭人大聲都不敢出,個個屏住呼吸。冷宸琛也站起來驅(qū)車離開。
俏顏去找宋洛——宋凜的二哥。高速觀景電梯刷刷上升的時候,身邊擠滿盛裝的人群。艷麗女子的脂粉鉆石小禮服,男子油頭粉面,透露出十足的偽中產(chǎn)階級的富足味道。電梯里她被一堆人簇擁著。她換上了滾邊雪紡裙,純正的酒紅。戴一對碎鉆長形耳環(huán)。散落在裸露背部的頭發(fā)如海藻濃密,臉上有胭脂。她站在那,就能和那些小禮服劃分開來,高低立現(xiàn)。
到了頂層,俏顏拿出套房卡刷卡進門。這里是他們秘密的根據(jù)地,宋洛長期包下的酒店總統(tǒng)套房。透過樓房間的大玻璃窗,能夠看到夜霧中濕漉漉的道路。茂密的梧桐樹和舊別墅的尖頂在橙黃燈光中凸顯。站在浴缸的花灑下長時間地用熱水沖淋自己。裹著毛巾站在窗前抽煙。然后換上真絲的睡裙裹著被子沉沉的睡去。
半夢半醒間有溫潤的唇纏過來,她睜開眼。正是穿著水藍色襯衣的宋洛,短短的平頭,散發(fā)干凈堅硬的氣質(zhì)。她緊緊抱住他,用恨不得用他填滿自己全部空缺。
潔白的月光透出窗縫,水一樣流動。她的聲音。一切聲動都了然與心。宋洛撫摸俏顏僵直的背,直至她完全放松下來,像一只滿足的貓咪般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這秘密的寓意,屬于此時此地。總是有一種心碎之感。因為所有的一切,在發(fā)生的同時即告消失。
她有天生的依賴,需要得到旁人對她的更多關(guān)注。所有的愛與恨都是都有著水晶般的脆硬。一拍就碎。俏顏有過欠缺的童年,這欠缺的陰影難以驅(qū)除,甚至對一生都留下創(chuàng)傷。且只能通過漫長而流離的自我摸索,才能夠漸漸探測到真相。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將會成為冷家商業(yè)版圖上的一顆棋子,正是因為很早就看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才會放縱自己性子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宋洛是她人生的一個意外。在她的訂婚宴上肆意拋下未婚夫任沿見,在露臺上對宋洛一見鐘情。之后就有了這個秘密基地。
沒有誰欠誰,俏顏亦知道任沿見真正喜歡是他的大學師妹,無權(quán)無勢的宋恩和。
宋洛看人的眼神極其專注,直接并且不動聲色。經(jīng)營著自己會計事務(wù)所工作。有自己的專業(yè)領(lǐng)域。喜歡控制權(quán)力有時候略帶偏執(zhí)。一直過著遵循社會主流標準的生活。并且已經(jīng)獨身7年。他的生活,有著既定秩序和原則,并不會被任何人輕易干擾。然而那晚卻無意走進了冷俏顏的心里。
那晚是新年。窗外有鞭炮此起彼伏,升騰的煙花照亮了房間里的黑暗。俏顏身邊的宋洛有溫暖的身體。聆聽他起伏的呼吸,覺得自己是開滿了繁花的樹椏,臨風照耀,卻不勝其哀。
俏顏在凌晨時分醒來,看到宋洛還在酣睡之中。他下巴貼在俏顏的額頭上,這包裹式的姿勢,帶著他與生俱來的占有。逐漸明亮起來的微光便從窗簾間傾瀉而入,在房間里打開一片暗白的空間。環(huán)路上有車子呼嘯而過留下的回聲。間或的,還有清脆而細微的鳥鳴。
宋凜經(jīng)過宋洛的房間,推門進去。才發(fā)現(xiàn)宋洛又是一夜未歸。
“你們今天是不是又家庭聚會了?”
“嗯,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哥八成又被你姐拐了。”
“冷俏顏在宋洛那?”
“估計是。”
“他們怎么攪合在一起了。”
“我也不知道,在你去德國后不久就在一起了。”
“那,任沿見呢?”
“我哪知道。我哥從不讓我管他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