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
步衣的兩個結義兄弟,白二勝和劉正陽已經去整合所有獵戶,而負責練兵的黃遠石和負責聯系售貨渠道的劉出井還要等幾天,暫時沒事做。
因此,黃遠石和劉出井干脆賴在步衣家,美其名曰:商談大事。
其實,也就是商量關于王阿樹的安排。
這回干掉黑老虎的事情,王阿樹也有一份功勞,但他的身份比較敏感,如何安排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在黑老虎王猛身邊當暗子的時候,劉出井沒少和王阿樹打交道,他很佩服王阿樹,所以選擇力薦。
“步大哥,王阿樹有一身本領,他的弓箭是平縣公認第一,打殺本事也是頂呱呱。更難得的是,此人頗為忠義,哪怕黑老虎冷落他許久,始終不曾背叛。
要不是步大哥的必勝賭局太厲害,王阿樹現在都還是黑老虎王猛的死忠,我認為咱們絕對不能放過這樣的人才!”
步衣默默地思索,沒有答話。
然而,黃遠石卻立刻提出相反的看法:“三爺,我認為王阿樹難堪大用,咱們最好不要招攬他。”
啪!
劉出井氣得拍案而起,怒喝道:“老黃,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步大哥把我當兄弟,我恨不得天底下的人才都跟步大哥混,我推薦王阿樹是一片好心,我難道會害步大哥嗎?”
“劉出井,我相信你對三爺忠心耿耿,但我覺得你推薦王阿樹的做法不夠穩重。”
“姓黃的,你最好給出一個說法,否則我跟你沒完!”
步衣眉頭微皺,沉聲道:“劉出井,坐下說話!”
“三爺,我……行,我坐下。”劉出井氣呼呼地坐下,兩只眼睛瞪得比牛眼睛還大,一直瞪著黃遠石。
然而,黃遠石仍然坐得四平八穩,仿佛沒看見劉出井的憤怒眼神。
“老黃,你說說不招攬王阿樹的理由。”
“是,三爺。”
黃遠石沖步衣微微點頭,然后解釋道:“王猛的德行咱們大家都知道,王阿樹肯定也知道,但他以前還是替王猛忠心耿耿地辦事,可謂是為虎作倀。
劉出井剛才說他忠義,我承認這點,但這份忠只是愚忠。
更何況,王阿樹最終還是背叛了王猛,并且還是為了一個青樓女子,所以他連最后的愚忠都沒能守住。試問一句,我們為何要招攬此人?”
一番反駁絕對是有理有據,令劉出井不禁心頭一跳。
‘我看黃遠石平時沉默寡言,本以為他是憨厚的老實人,沒成想看走眼了。
是了,我聽劉正陽表哥說過,此人是殺官叛逃的悍卒,不可小覷。沉默時默默無聞,發聲時直擊要害,這家伙不簡單。’
劉出井心頭警惕,但他并不想認輸:“黃遠石,你不要歪曲事實。王阿樹不是背叛黑老虎,而是被步大哥說服,棄暗投明!”
哪成想,黃遠石的話更加犀利:“論事不論心,不管王阿樹怎么想,他到底是背叛了王猛。他可以為了一個翠柳背叛王猛,誰能保證他以后不會因為一個紅柳背叛三爺呢?
總之,我堅決反對!”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黃遠石不理羞憤的劉出井,轉頭抱拳對步衣說道:“三爺,我的話說完了,一切請您定奪。”
“別吵了,你們兩個爭論要不要招攬王阿樹,卻不曾想過人家王阿樹愿不愿意。”
步衣沉吟片刻,下結論道:“這樣吧,我知道王阿樹想帶著翠柳過安穩日子,我看歩家村就很安穩,劉出井你等會兒跑一趟,讓他和我做一個鄰居。”
“不怕你們笑話,張獵戶被廢掉一條腿的下場可是嚇到我了,我不想馨兒哪天會出事。既然劉出井大力推薦王阿樹,那便是他了,我不在的時候,他負責保護馨兒。”
“是,步大哥。”劉出井郁悶地點頭道。
說到最后,步衣只是讓王阿樹當一個保鏢,這和劉出井的想法相差很大。但步衣已經做出決定,劉出井也只能接受。
接著,步衣又說道:“提起張獵戶,他是跟我的老人,他的腿被廢掉也是因為我的緣故,我不能不管他。老黃,你辛苦一趟,等會兒去把他叫過來。”
“是,三爺。”
黃遠石、劉出井兩人聽從步衣的吩咐,分別朝張獵戶和王阿樹家走去。
……
兩人離開之后,寧馨兒從里屋走出來。
她走到步衣的背后,一邊替他按肩膀,一邊問道:“三郎,老黃和劉出井明顯不對付,你剛才怎么不勸勸他們呢?”
步衣苦笑道:“馨兒,他們倆是思想差異,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勸不回來啊。”
“咦?”寧馨兒疑惑道,“都是你兄弟,思想能有什么差異?你給我仔細說說。”
步衣臉上閃現出柔情,他拉住寧馨兒的手,笑道:“你想聽,我自然要說的。”
“老黃是軍伍出身,他雖然因為看不慣上官作惡,怒火氣而殺官叛逃,但軍伍意識已經刻入他的骨子里。
在軍隊之中,講究論績不論心: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犯錯就要挨罰,叛徒更加是罪不容誅,所以他不喜歡王阿樹。”
嚴格說起來,軍隊的容錯率很低,因為一點點錯誤都需要用人命去填。
一個叛徒能背叛敵人,也能背叛自己。
哪怕他再次背叛的可能性只有萬分之一,那也得時刻防著,因為誰也不敢賭,萬分之一的可能成為現實之后究竟會死多少人。
寧馨兒問道:“三郎,那劉出井呢?”
“劉出井是混混出身,他在黑老虎王猛的手底下做事一年,或多或少沾染了一些幫派習性。
市井混混大都敬佩那些忠義勇武的好漢,就像劉出井佩服王阿樹。
同時,出來混還要膽子大,對手的兄弟我照樣敢用,那叫豪情。人家投效過來,你卻擔心他會再次背叛,這也怕、那也怕肯定做不成大事,所以他大力推薦王阿樹。”
“哦,原來是這樣。”寧馨兒恍然大悟,“你肯定是傾向于黃遠石的軍伍思想,對不對?”
“啊,娘子,你是怎么知道的?”步衣故意做出夸張的害怕模樣,像是害怕他看透自己的內心似的。
寧馨兒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道:“整天沒正形,這次裝的更是出奇夸張,別演了。你把王阿樹打發成保鏢,這明顯不是重用,我哪能看不出來啊?”
步衣收起浮夸的演技,大笑道:“哈哈哈,我家馨兒果然最懂我。”
“可是,三郎,我還是覺得你們兄弟之間和睦相處更好,你有空勸勸他們。”
步衣張開兩只硬實的臂膀,一把抱住寧馨兒,應和道:“是,是,我全都聽我家娘子的,行了吧?”
盡管只是,表面答應。
有些話,他不想說給寧馨兒,比如手下的兄弟有矛盾,才能體現出他這個能夠調解矛盾雙方的老大的重要性……
手下的人其樂融融,意見也完全一致,那還要他步衣干嘛?
陳橋兵變聽說過沒?
趙匡胤的兄弟都覺得他應該當皇帝,所以私底下備好龍袍,給他來一個陳橋兵變、黃袍加身。
咱們換一個說法,萬一哪天趙匡胤的這幫兄弟覺得他不應該當皇帝,齊心合力把那身龍袍扒下來,他應該怎么辦呢?
于是,有了“杯酒釋兵權”的故事。
由此可見,底下人的思想完全一致,未必是一件好事。
當然了,這一切都是步衣需要思考的事情。
步衣會盡全力隱瞞這些事,他會去應付世間的陰暗面,而寧馨兒只需要負責幸福便好。
順帶提一句。
步衣手下有五個得力助手,五人又隱隱分成兩伙。
白二勝、劉正陽是他的結義兄弟,劉出井又是劉正陽的表弟,他們三人經常混在一起,稱呼步衣也是步老大、步大哥。
軍伍出身的黃遠石和張獵戶走得近,他們稱呼步衣為三爺,有時候還會和另外三人不對付,尤其是黃遠石和白二勝。
步衣一直知道兩伙人有小摩擦,但只要不影響大事,他都不會去管。
恰恰相反,他希望看到兩伙人進行良性競爭。
……
很快便有消息傳來,王阿樹同意搬到歩家村,目前正在收拾行李——還有王阿樹的新媳婦,翠柳。
黃遠石也很快就通知了張獵戶,張獵戶匆忙地趕到步衣的家中。
此刻,步衣和寧馨兒夫妻二人坐在左側,張獵戶則坐在對面。
“老張,你被廢掉的是左腿吧?”
“是的,三爺。”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張獵戶忐忑地看一眼步衣,遲疑道:“三爺,我還想跟你討生活。我雖然左腿廢了,但我有用,我可以教打獵、教射箭,甚至我還可以打雜……”
“停,老張,你不用說了。”
張獵戶的臉“刷的”一下變成慘白,他連忙懇求道:“三爺,我真的有用,我腿廢了但人沒廢,你幫幫我吧!”
這年頭可不容易,討生活都是賣力氣、干苦力,但唯獨不收瘸子。
步衣剛才喊“停”,張獵戶下意識地以為步衣不想收留他,整個人都絕望了。
見此情景,步衣只能苦笑。
“老張,你誤會了,我怎么可能不收你呢?我叫你停下來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對你早有安排。”
“三爺,什么安排?”張獵戶的眼睛頓時亮起來。
“自供山貨,開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