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后院，捕頭、捕快辦公之處。
按照縣令的要求，文師爺帶著一張蓋有大印的公文，任命郭大貴成為新一任捕頭。
再一次看到郭大貴，文師爺發現他變得頹廢了許多，整個人全然沒有少年郎的精氣神，反倒像一個垂暮老人。
不過，文師爺倒是沒有覺得郭大貴可憐。真要論可憐，他替老爺辦事這么多年，那些被冤枉的老百姓，誰不比郭大貴可憐？
因此，他只是例行公事地說幾句客套話。
“郭捕頭，老爺還是很有人情味的，令兄已去，老爺決定由你接替令兄的位置，你這個新任捕頭一定要好好干，別讓老爺失望。”
“文師爺說的是，我一定謹記。”
“嗯，還有，老爺讓你擺正身份，他讓你當捕頭是因為相信你的能力，和令妹沒有任何關系，懂嗎？”
“懂！都懂！”
文師爺滿意地點頭，轉身離去。
他知道郭大貴心里對老爺有怨氣，但那又如何？郭家的確是高攀老爺，高攀便要擺正姿態，說話要跪著、嗓門不能大，更不能妄想用同等的地位去交談。
而且，文師爺還知道，郭大貴上次徹底得罪了老爺，老爺讓他當捕頭，已經耗盡了雙方的最后一絲情義。
“可惜咯，郭大貴終究比他大哥嫩了點。他想用所謂的妾室親情去捆綁老爺，錯得離譜啊。”文師爺心里暗暗嘆息道。
這一天，郭大貴正式成為捕頭。
其實，在郭大富喪命之后，捕快都有些小心思，他們在想自己能不能接任捕頭呢？但是，刁縣令直接敲定繼任者，粉碎了他們的算計，令他們頗為失望。
尤其是當他們知道，接替者居然是一貫游手好閑的郭大貴之后，失望神情更加明顯。
“郭氏兄弟無能，偏生有一個好妹妹，如果沒有郭蘭給縣令吹枕邊風，捕頭位置指不定歸誰呢！”
“送走一個郭大富，又迎來一個郭大貴，真是背時！”
“我當不成捕頭，郭大貴這個混混憑什么可以？老子詛咒他落得和他大哥一樣的下場。”
郭大貴想要收服這群野心不小的捕快，有的忙了。
至少，在收服這群手下之前，郭大貴沒空去找步衣的麻煩。
……
怡豐酒樓。
作為平縣最大的酒樓，怡豐酒樓足足有五層，位居平縣之首。
沒有鋼筋水泥的時代，五層高樓已經是難得，而怡豐酒樓的第五層更是地位尊貴者的最愛。
那種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滿足感，總是有一股魔力。
第五層的單間內，兩個人正在喝酒，而他們談論的事情正是最近出現的黑風匪。
晉朝崇尚男左女右，故而以左為尊。
左側那人身材偉岸，膚色古銅，坐立之間腰桿挺拔，一絲不茍的態度顯露出軍伍之風。
他是縣尉仇剛，也是平縣權勢最重的兩人之一。
再看右側，卻是一個熟人，開山貨黑店的老板黑三兩。
“黑三兩，我聽說黑風匪又出現了，你知道嗎？”
“小人知道。”
“你具體說一說。”
“是，縣尉大人。”
黑三兩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說道：“根據小人得到的消息，前任捕頭郭大富帶人返回縣城，中途遇到一伙賊人，他們自稱黑風匪。”
“咱們的人有沒有傳來消息？”
“有，對方說黑風匪近日沒有出動，都藏得很深。”
仇剛笑了起來：“假扮黑風匪殺人，真是有意思，現在的人越來越大膽了。”
“黑風匪……真是令人懷念。”
倏地，仇剛在不經意間陷入了回憶。
遙記得那年，一個剛毅男人接任了縣尉之職。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因為當時正是黑風匪的兇名最盛的時候，而縣尉的職責便是剿匪。
半年死了三任縣尉，他是第四任，大家都覺得剛毅男人活不過兩月。
可結果呢？他親自披甲上陣，率領三百縣卒伏擊黑風匪，以少勝多、大勝而回，方才坐穩了縣尉的位置。
剿滅黑風匪是仇剛的成名之戰，如今再次聽到黑風匪的消息，他不禁唏噓起來。
“黑風匪啊，是時候徹底結束了。”仇剛用微乎其微的聲音發出意味深長的感慨，聲音很小，就連坐在旁邊的黑三兩都沒聽清。
這時，黑三兩舉報道：“縣尉大人，小人懷疑假扮黑風匪的人，是一個名叫步衣的白眉少年郎。”
“不，你錯了！”仇剛篤定道，“沒人假扮黑風匪，那就是真的黑風匪！”
“可是，黑風匪不是您……”
“我說他是真土匪，他就是真土匪，沒有可是！”
接著，仇剛解釋道：“刁縣令傳來消息，他要我配合他，借黑風匪的兇名敲詐一筆錢，我已經答應了。
練兵需要錢，三百縣卒就是一只吞金獸，人家把錢送到面前，我仇剛當然不必客氣！
至于那個步衣，他還有用，這次算他走運！”
‘縣尉大人，您的真實目的恐怕不是錢財吧！’
黑三兩心中嘆息一聲，暗暗惋惜道：“步衣啊步衣，你居然被縣尉大人盯住，只怕是禍非福！”
他覺得，那個白眉少年，可惜了。
……
縣令刁益民、縣尉仇剛，兩人同時認定近日出現的黑風匪為真，那么這便是真相。
大戶人家怕死，盡管懷疑黑風匪的真偽，但他們還是老實地拿出一筆剿匪捐款，以求平安。
事實上，他們就算知道那是假的黑風匪，照樣沒用。
刁益民和仇剛兩人合起伙來，磨刀霍霍向豬羊，平縣之內誰也無法抵擋。
而當消息傳開，步衣無疑是最先知道的人之一。
“郭大富可不是王猛那樣的草莽，他身上還披著一層官皮。晉朝真的腐朽了，衙門公差被害，居然連查都不查。”
“按照原本的計劃，我打算花一筆銀子去找替死鬼，由他主動擔下謀害捕頭郭大富的罪名，沒想到這筆錢卻是省下來了。”
謀害官府的人，那可不是小罪名，步衣敢這么做當然是有底氣的——晉朝腐朽，買命替罪的行當已經放在明處。
當然了，買命替罪的漏洞雖然存在，但普通人肯定不知道。人人都知道王法有漏洞，民心肯定會散，天下也會大亂。
唯有擁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找到門路，比如步衣，他是在成為獵戶龍頭之后才知曉。
潛在的規則，始終存在，不過鮮為人知而已。
步衣初次聽聞，感到十分吃驚，他是既高興、又悲傷。
有脫罪之法，當然高興，但他又替晉朝的子民感到悲傷。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讓這個時代處于21世紀的森嚴法律的籠罩之下。
同時，步衣的賺錢大計也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