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郊別院的外圍,除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四周荒蕪空曠,這下傅云帆的心也跟著空了。
慌亂之下,幾近發瘋般大聲叫喊夏顏的名字,可傳回來的卻只有盤旋于山間稍顯清冷的回音。
放聲吶喊過后,傅云帆又繼續沿著這荒無人煙的邊境一直往前,繼續尋覓,偶然間發現了藏于山林深谷間的一處水霧彌漫之景,漸漸靠近,直下的水流聲逐漸明朗,直至震耳欲聾。
碰到眼前如此壯觀之景象,原本心急如焚的傅云帆,還是忍不住停下了前行的腳步,佇立于大自然當中……
連著幾個吐納,順便調整一下自己的氣息,慌亂之感逐漸消散,急躁的心情也隨之沉靜下來,調整好狀態,前行之路必將繼續,此時此刻,也只能放任美景漸漸遠離自己。
然而,他所喜歡的這一切,也是夏顏曾經向往的,以及想要親自拜訪參觀的水簾勝地。
此刻,她就躺在離此地的不遠之處,只可惜沉睡中的她,聽不見這刷刷直下的水簾之聲,更是無法親身感受這大自然之景致。
經過一番苦苦追蹤,最終還是讓傅云帆發現了一絲痕跡,于別院后山的雪地上,尋到了還沒被大雪淹沒的一些腳印。
緊隨著這些線索往前而去,終于在山洞前的那片雪地上,找到了一身傷痕累累的夏顏。
見她衣發凌亂不堪的躺在自己面前,傅云帆心痛不已。
“小顏,小顏……”
傅云帆滿含愧疚的呼喊著夏顏的小名,可無論他如何叫喚,地上躺著之人絲毫沒有反應,這下他真的慌了。
于是,趕緊脫了自己的長衫,包裹著她的身體,隨之一把抱住了她。
此刻被他擁入懷中之人的身體早已冰冷,面色蒼白的竟毫無一絲血色,嘴皮早已干裂浸血……這一幕已經超出了他所能預想的范圍。
他害怕自己就這樣失去了她,他想呼喚她的名字,他想親自跟她說一聲“對不起”,可他這心里的難受一下堵住了喉嚨,發不出聲。
他很難想象她被那些人折磨的時候,那般煎熬的過程,又是如何承受得了這些疼痛……
一想到這兒,傅云帆心如刀絞般情不自禁把懷中之人擁得更緊。
隨著心痛的感受,身體情緒也隨之爆發而出,恰似用盡洪荒之力的一聲嘶吼,發泄此時此刻所感受的心之疼痛。
只是那些傷害夏顏之人,卻無處尋蹤,傅云帆也只能暫且留下自己的痛恨與憤怒。
隨著他的這一聲用盡全力的嘶吼與吶喊,回音繚繞,孟禾以及韓玉等人這才聞聲趕了過來。
眾人見狀,皆是憐惜。
“能夠找到顏公子,已是萬幸,這里太冷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瞧著傅云帆懷里抱著夏顏奄奄一息的樣子,韓玉滿懷擔心的上前催促道。
隨后,傅云帆緩緩抱起夏顏,于她耳邊輕聲說了句:“小顏,我們回家。”這就抱著她前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至于身后的那一片“血染白雪”,就讓它在他心里留下一個印記,一個只為她而存在的這么一個記憶。
……
躺在床上渾身傷痛且毫無求生欲的夏顏,即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她,更何況是醫道尚淺的莫雨。
如此這般,慕林川也只能從宮中調來御醫,藥方都不知開了多少張,也不知喂夏顏喝了多少副煎藥,可她的情況未見好轉,仍舊處于昏迷狀態,長睡不醒。
見狀,御醫們也只好放棄治療,唯有一句“束手無策”回之,最后紛紛離去。
見這些宮里的御醫都不愿醫治,慌亂之下,莫雨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鼓起勇氣給夏顏施針。
同時,又找來夏顏的藥包,根據她目前的情況,喂她吃一些藥粒,配合著藥浴,幫她逼出身體的寒氣,慢慢給她醫治。
經過莫雨的努力,夏顏的外傷基本已經痊愈,身體也漸漸有所好轉,面色也恢復了往日的紅潤,可她卻“不愿”醒來。
在夏顏昏迷不醒這段時間,慕林川天天陪著她身邊,哪兒也不去。
為了能陪在她的身邊,他甚至還把自己的公務全都搬到了夏顏的房間。
等處理完手上的事務,又迫不及待的挪到了夏顏的床邊,看著她,守著她,給講故事,給她吹簫,就吹她第一次聽到的那首曲子……
每次蕭聲一起,他總能感覺到夏顏眼皮細微的顫動,可認真一看,床上之人并無反應,這才發現原來只是他自己的臆想。
此時此刻,他多么希望她能夠起來罵自己一頓,哪怕是對他拳腳相向,他也樂意接受。
突然間,他很害怕失去她,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他再也承受不起,深怕自己的一個轉身離開,她又不見了。
經此一劫,慕林川越加發現自己的生命中不能沒有她,只要能讓她醒來,即使讓他以命抵命,他也愿意,此時此刻,恨不得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其實,在得知夏顏失蹤的消息之時,他比任何人都著急,只是他的害怕與緊張全都藏在了心里。
在沒有找到她之前,絕不允許自己先倒下,在眾人面前,他就更不能亂了陣腳,因為夏顏還等著他去營救。
在陪著夏顏的這段時間,慕林川并沒閑著,暗中派人把東郊別院給查了個底朝天,終于掌握了夏顏失蹤的所有細節。
只是眼前“大事”將至,此事也只能等到事后清算。不過,他絕不會放過那些傷害夏顏的人,即使對方是芩蔓……
眼看他倆的婚期越來越近,夏顏卻仍處于昏迷狀態之中。
可為了所謂的“沖喜”一說,順王妃一拍板又替夏顏做了決定——婚禮照常舉行。
無奈之下,莫雨等人也只好給夏顏穿上了順王妃給她準備好的嫁衣,并依照這位老母親的意思,把她抬到了逸王府。
即使處于沉睡狀態,可她還是被陸玉華與宋漓給架了起來,與慕林川拜了天地,即使她心里十分不愿意,可最終還是成了“逸王妃”。
也許,這一切只是巧合,又或是命里早已注定。
簡單的婚禮儀式結束后,慕林川自己把夏顏抱回他倆的婚房,并命人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
至于他的去向,不言而喻,接下來即將發生的大事,一切都按照他們的原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大婚之后,夏顏也就“明正言順”的成了逸王府的女主人,可她這位“當家主母”卻只能天天躺在床上,“享受”著眾仆人的小心伺候。
此時的她,身邊除了自己用慣的莫雨、嫣兒與翠兒之外,其余之人全都被邢嬤嬤給安排得“明明白白”。
雖說大伙兒也都是盡心盡力的伺候著,可關于她屋里的一絲風吹草動,自然也會在第一時間傳到那位老嬤嬤的耳中。
現下,慕林川諸事纏身,自是無暇顧及,莫雨等人也只好“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至于一心只想待在夏顏身邊,陪著她、照顧她的傅云帆,就連探望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留在王府,留在夏顏的身邊。
……
入住王府的這幾天,經過莫雨竭盡全力為之醫治,夏顏的身體狀況略有起色,漸漸的,手腳也開始有了反應,直至最終蘇醒。
之所以昏迷這么久并非沒有原因:一則,她身體本就虛弱,二則,身體的機能已經降到了接近死亡的狀態,三則,失去腹中胎兒,早已心如死灰,毫無活著的意念。
在夏顏睜開眼后的那一瞬間,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之中。
傍晚十分,整個屋內籠罩著一片喜慶斑斕的色彩,透過暗黃色的燈火,這一層紅色就更顯得昏沉,甚至壓抑。
之后,視線又從四周的環境收回,再瞧瞧自己身上的這一身紅裝,還有梳妝臺旁放著的鳳冠,以及那些不認識的丫頭們一口一個“王妃”的叫著她,答案不甚明了,只是眼前的這一切,并非她所愿。
在珍兒與顧云的婚禮上,夏顏也曾幻想過有一天,她也會與自己心愛之人,行這神圣的古典之禮——拜天地。可這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越過了曾經最為期待的那一個步驟。
此刻身著喜服的她,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于之前的遭遇來說,莫不是一種巨大的諷刺?
若要她以失去自己的孩子來作為交換的條件,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一想到那個還未來得及見面的“孩子”,夏顏甚是揪心……
醒來后,唯一支撐著她活著的理由,也只有讓她恨得咬牙切齒的芩蔓了。
被關在東郊別院的那段日子,她所承受的一切,必定要對方十倍百倍還之,不然憋在心里的這口氣,難以消散!
初醒之際,夏顏就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逸王府,在丫頭們的攙扶之下,拖著病痛之軀準備起身的她,卻被突然而至的邢嬤嬤給制止了。
“身體這么虛弱,就不要到處走動了,快回去躺下。”
此刻的夏顏,就像個溫順的小綿羊,身上所有的刺全都被人給拔光了似的,也只能乖乖聽從這位老嬤嬤的指揮。
在她的安排之下,夏顏又被人給扶到了床邊,靠在床頭半躺著,毫無反抗之力,眼下想要“逃走”,估計難矣!
隨后,邢嬤嬤又命人前去廚房給夏顏弄些吃的,還特地命人前去通知忙碌的慕林川。
見狀,夏顏想要回到酒樓的計劃就更別提了,終究還是逃不出這個為她設定的“牢籠”。
簡單洗漱以及用了一些餐食過后,邢嬤嬤終于可以“放心”離開,夏顏也終于可以松了一口氣。
可令她迷惑的是,對方何時開始“關心”起她來了,至于這份突如其來的關照,又會帶著幾分真心?
待邢嬤嬤等人走后,夏顏懶洋洋的半躺在床上歇會兒,有氣無力的望著這“豪華裝修”的婚房,深深覺得無比的諷刺,她是一刻也不想繼續呆在這兒,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回酒樓。
既然心里早就有了決斷,無需猶豫,轉瞬之間,立即讓莫雨等人給她收拾東西,不料,慕林川卻在這時趕了回來。
見到他喜笑顏開的樣子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夏顏心里已經開始動搖了,面對眼前之人,她始終忍不下心向他開口提出離開。
對于慕林川而言,自然也不愿看到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一幕。
當他聽到前來報信之人捎來夏顏蘇醒的消息之時,心情雀躍的激動勁兒別提又多高興,這便撂下手中正在忙碌之事,以及撇下了與之共進退的“整個團隊”,騎著馬只顧著一路傻笑般直奔家的方向。
剛剛跨過房間的門檻,卻遇上了那位令他滿心歡喜、想要見到之人,正在屋內忙著指揮下人們收拾行李,此時此刻,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看來,她是時時刻刻都想離開逸王府,離開這個家。原本想要上前與之擁抱的那股子沖勁與喜悅,瞬間也沒了。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個家?”慕林川停下腳步,一臉疑惑的盯著夏顏,直愣愣的看去。
“我……”夏顏停頓了會兒,一聲微弱的嘆息過后,直接給了對方肯定的答案,“是!”
面對慕林川神情稍顯哀傷的質問,夏顏有些不安,可她還是給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答案,只因不想勉強自己。
“好,只是現在外邊又下起了小雨……”
“沒事,我可以。”
自從順王妃給他們定了婚事之后,夏顏總是習慣性的拒絕慕林川的好意,即使現如今兩人已經成了親,可還是之前的那個倔強的她。
“可我不放心。”
“沒事,我讓……”夏顏準備想說讓傅云帆來接,卻被慕林川給強勢打斷了。
“先把身體養好了,我自會送你回去。”
對于這份固執的關心,夏顏也沒理由繼續推托,最終,也只能以沉默的方式,接受了。
……
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的夏顏,真的已經躺得夠多的了,仰頭望著屋內的燈光又過于昏暗,過于喜慶的紅暈之光,讓人感覺胸悶難受。
“屋里太悶了,陪我四下逛逛吧,這偌大的王府,我都還沒好好逛過。”
“好。”慕林川走過夏顏的身旁,接過莫雨準備的貂毛披風給她披上,隨后直接一把抱起,這就走出了房間,身后跟隨之人見狀,也紛紛停下了前行的腳步。
此刻,身體過度虛弱的夏顏,也無力掙扎,反而順著慕林川的公主抱,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順勢靠在了對方的肩上,正好避開了那雙過于清澈透亮的眼睛。
此時此刻,她只想逃避,只因不敢與之直視,就怕一個不小心,又把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一點小心思“赤裸裸”的呈現于對方的面前。
慕林川抱著懷中之人漫游至王府的后花園,兩人并肩坐在園中的涼亭內,就這么靜靜的看著黑暗中沉寂的夜空,即使無話可說,也終于達成了了他一直以來的愿望——與之一起浪漫游園賞景。
嗅著院中的清新空氣,夏顏感受到了超乎平常的冷靜,這種頭腦尤為清醒的感覺久違了。
靜默許久過后,慕林川擔心夏顏的身體,抱著她又回到了那個令人厭煩以及頭疼的房間,可夏顏心里始終還是不想留在這個為她特意而準備的“婚房”,內心十分抗拒。
“今夜,我就睡臨月閣好了,好久都沒過去了,也不知院子里邊兒的那些花花草草的怎樣了,還有那兩棵桂花樹旁的池子里邊的那幾只小烏龜……”
“好。”對于夏顏的碎碎念,慕林川悶聲一個“好”字過后,又繼續抱著夏顏去往臨月閣。
只是這一聲簡單利落的回答令總感覺似曾相識,不知不覺中又想起了另一個人……夏顏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在此刻想起了傅云帆。
此行,屋內之人也隨著一同前往,并且疾步趕在他倆之前,只為收拾好院落,等待“主人”入住。
庭院之中,莫雨領著幾個小丫頭忙前忙后,來回折騰,就連夏顏的行李也全都搬到了此處,反倒是夏顏與慕林川佇立在池塘邊上,各懷心事,沉默無語,似乎時間已經靜止。
“初入勁州時,這桂花還沒開,現在全都謝了。”
對于夏顏的自言自語般的獨自感嘆,慕林川并沒接著她的話題,只是上前扶著她,“這里風大,身體要緊,我們還是進屋吧!”
“好。”
見著夏顏還有些意猶未盡,慕林川只好補上一句,“桂花全都收起來了,就在屋內給你存著。”
“真的?”對于這個驚喜的小意外,夏顏有些不敢相信的小聲問道。
“嗯,我何時騙過你?”
“那就好……”
見到慕林川一臉寵溺且肯定的表情,夏顏難得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