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行至展夜的禪院,右手正等在門前,見是上官榮幾人,臉上露出喜色將人往內帶:
“有勞上官館主。館主請隨在下來。”
上官榮背著藥箱也不拖沓,微闔首后便抬腳進了去,留下韓玥清站在門前,腳下邁不開步子。
葡萄跟在身后,也停下了來,側目就見她表情微凝,掙扎不定。
葡萄遂小聲詢問道:“姑娘可要進去瞧瞧?”
被這一問,那小姑娘緩而抬目,望著禪院內,頗為失神:“我又不是大夫,我去瞧甚么…”
這話說的聲音不大,葡萄還是聽得清楚,有些語塞。
可她嘴里雖是這么說,卻沒有轉身回去的趨勢,只在門口站著躊躇。
好在沒站幾息,右手就從里面匆忙出來,見到她還在門口,似長松了口氣,快步前來施禮:“飛月殿下請。”
他方才憂心主子,竟一時忘了這姑娘的存在,好在她還沒走。
韓玥清愣了一瞬,便下意識跟著右手進了去,等到迷迷糊糊進了禪房,遙遙看到了躺在里間的展夜,才漸而反應過來。
上官榮正坐在床前替他診脈,少年似靠在床內,只露出一只修長的手,她尚且看不到他的面容。
上官榮聽到動靜,側目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表情凝重的把著脈,嘴里還不忘提醒了句:“來了。”
展夜的身形本是被床側圍擋住,聽到這話便坐直了些,露出了整個身子,轉頭直直地看過來。
不偏不倚,四目相對,韓玥清從他那雙漆光卓成的眸子里看到了些許笑意。
“清清來了。”言罷,少年勾著一抹笑朝她招手。
她連想都沒想,鬼使神差地就抬腳走近前去。
走近才看到展夜墨發未束身著褻衣,臉色與唇色都透著蒼色,卻也毫不消減他的風華。
可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展夜,在她心里,展夜做事總是冷靜從容,好似上天入地是個無所不能的人。
更甚至有時候都能叫她忽略,他是個少年郎。
何曾見他有過如此虛弱的一面,又想起昨夜他在耳邊說的話,疲憊軟弱,讓人揪心。
她看的走神,上官榮在旁邊診脈間,臉色愈加難看。
抬頭卻見展夜嘴角還凝著笑,心中詫異間又思及什么,猛然起身拂袖怒罵:
“簡直胡鬧!”
這一喝登時將屋內人都驚住了,竟有人敢訓斥堂堂燁王,葡萄右手瞠目結舌,皆別過頭不敢看。
上官榮一向淡雅從容,怎會如此失態。
展夜也微凝眸,卻心知肚明。心中微動便斂了眼底異色,默了默。
轉而勾起溫和的笑,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腦袋,見她呆愣著便說道:“清清可是沒用過早膳,不如讓右手帶你去…”
“我不去。”韓玥清回過神來,猛然打斷他的話,秀眉皺起,臉上竟然端起了些許冷色:
“莫把我當小孩子哄騙,把我支出去做什么?”
展夜的手僵住,便見那丫頭又往后撤了一步,離開了他手能接觸的范圍,眸光微黯。
韓玥清心中氣極了,回頭冷聲沖著葡萄吩咐:“搬個凳子來,我要坐在這。”
一個兩個,都把她當小孩唬弄。
那葡萄只偷看了一眼那位燁王,便再不敢瞧了,匆匆轉身去搬凳子。
上官榮挑眉,見她的丫鬟頂著展某人的目光,還敢馬不停蹄搬來凳子,如此不畏強權,虎狼面前尚且鎮靜,不由刮目相看。
想來當日砸她醫館的丫鬟,也是這個了。
孺子可教也。上官榮暗贊賞的看了一眼葡萄,便抽回目光,望著展夜還僵著手那慘不忍睹的凄涼模樣。
韓玥清那小姑娘,端坐在凳子上,審查一般表情嚴肅。
“阿榮說說罷,燁王殿下這是怎么了。”小姑娘抬頭朝上官榮人畜無害的笑道,嘴里咬著“燁王殿下”幾個字,莫名叫聞者瑟縮。
上官榮本還有意開導撮合,怎料這丫頭一會兒變化一張臉,突然如此上道。
先前還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模樣,現下都有刨根問底的架勢了。
瞧著氣場竟毫不輸于平日里的燁王殿下,當下被盯著,竟讓上官都察覺到了壓力。
上官轉身去摸自己的藥箱,淡然處之:“還是燁王殿下自己說罷,因殿下不當回事,這毒怕是難解。草民去給殿下寫個方子,繼以針灸怕也要三個月才能排盡毒素。”
話音一落,上官榮便抱起箱子,示意右手跟她出去,走了幾步冷不丁回頭看展夜。
見他表情難看,心中頓覺舒爽,當下竟還有心思沖韓玥清調侃道:“我只會治病,可不會勸架。”
好家伙,這上官館主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右手跟在上官榮身后,表情駭然,如此想道。
果然上官話音剛落,韓玥清就轉而看向展夜,展夜還凝著眉,見她看過來。
一時也顧不上驚疑不定,表情凍結,心里無措面上難褪嚴肅。
風寒?主仆三人串通一氣,倒是默契的緊。
韓玥清瞪著他看了許久,將自己眼睛都看的酸澀了起來,他都沒有開口解釋半個字。
她才不由得緩緩垂眸,只覺心寒漸冷。
“你也出去吧。”展夜沉默了許久,才吩咐她身后杵著的葡萄。
葡萄趕忙應了一聲,匆匆出去。
她聽到葡萄出去,還順手關上屋子,手心微攥,輕嗤一聲,不假思索就嘲諷道:“倒是很聽你的話。”
本就是他塞過來的丫鬟,她倒是忘了。
展夜聽罷眼底微沉,到嘴邊的解釋凝住了,苦笑一聲:“在你眼里,究竟如何看我?”
他這么多天,一直不敢去想當日永和殿所聞,更不敢去見她,就是怕聽到那日相似的話。
今日,他終究是問出了口:“我與你,便只是知己?”
展夜說話間,抬起長眸,里面纏著固執,緊盯著小姑娘的輪廓。
她驚訝的抬頭,與他剛好對上視線,胸腔里心跳如雷,前一刻她還在氣惱,這一刻便是震驚。
他怎么知曉…
“你在永和殿所說之話,究竟是不是真心所言。”展夜復開口,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那雙眸子依舊緊鎖著她。
“你可是答不上來?”展夜突然扯了扯嘴角,卻沒笑出來:“即是做了決定,清清,你又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