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一直專注熬湯的君不厭這才走過來。
李大娘以為田密開心過頭，呆住了，又對君不厭重復了一邊，：“我剛才告訴田姑娘，村外的神仙霧散了！這不，高興地說不出話了！”
說完，李大娘把時間留給兩位年輕人，自己回屋子里了。
君不厭知道，田密不是李大娘說的開心，而是——擔憂。
他知道她在害怕，在恐懼。
她怕出去之后他想起來，會像她以為的那樣離開她。
君不厭從后面摟住田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密兒，別怕，我永遠都在，永遠。”
無神的雙眼逐漸聚光，她看著不遠處花盆里經歷了昨夜風雨而更加翠綠挺拔不知何名的花。
聽李大娘說，那花喚作“烏曇”。
三年一開。
她也曾有過奢望。
以為可以看到的。
李大娘說，烏曇三年一開，一生開三次，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聽說見了烏曇花開的戀人，下輩子都能有牽絆。
此前，君不厭送過她能帶來好運的銀絲桃簪，她又得了花神賜福......她本不該如此貪婪....
況且，她本不是迷信這些的人。
但她真的很怕，很想要再多一點運氣...
她這一生，努力如斯，拼命如斯，但似乎總是少一點運氣。
頭往右靠著君不厭，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像蓮花開敗落入池水，打了個轉，蕩起一圈漣漪一樣輕：
“君不厭，我信你。”
*
晚飯沒吃幾口，營帳中便傳來了大霧消散的消息。
離墨立馬沖了出去，半世看了看椅子上的披風，沉思一會，才拿著衣服沖出去。
以離墨為首，半世和伏顏跟著，后面浩浩蕩蕩幾百人，騎著馬向山谷駛去。
大霧散了些，但不是完全沒有，不得已還是放緩了速度。
遠遠地，離墨看見狹窄的山口出現一股淡黃色的光。
他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止前進。
光亮隱在薄霧中，越來越近。
是一盞做工簡易的走馬燈。
燈光映照在迷霧中，顯現出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兩道影子那樣親密，好似永遠也分不開一般。
也沒多遠，幾步，景象忽然變得明朗，迷霧中的兩人像是撥開大霧忽然現身一般，露出了各自的模樣。
瘦了。——離墨看著田密第一眼如是想到。
趕忙下馬迎上去。
“哥！”
“密兒！”
閉著眸子抱著田密，離墨眼中竟有些濕潤，他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以為...她已經....
等等...密兒什么時候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睜眼一看，田密正站在自己眼前，笑得一臉無奈。
他也知道自己抱的是誰了，剛忙推開，十分嫌棄地看著君不厭，：“寧王這是做什么？”
君不厭知道這是田密給他說過的離國太子，從剛才的稱呼也知道了。
不過...從這個人身上，他察覺到了威脅。
有關田密的威脅。
這樣想著，他瞇了瞇眼。
“行了！我還沒吃晚飯呢！哥，你不會要在這兒敘舊吧！？”田密語氣夸張地解圍。
聞言，離墨立馬轉笑，牽著田密的手往回走，：“哥哥這就帶你去吃好的！”
“可是這么晚了，人家都關門了。”
“哥有錢！”
“……”
兩人皆是紅衣，才山谷吹來的風中飄向身后，交纏在一起。
君不厭快要把走馬燈的把手握碎了，隨即又覺得自己不能在田密面前失了風度。
右手提燈，緊走兩步，左手牽住了田密的右手。
此時，田密站在中間。
三人形成一個大大的、立體的“凹”字。
右手邊是男朋友，左手邊是哥哥，一個是幼稚鬼，另一個好像還開發了“妹控”屬性...
對于兩個大佬級別的人爭風吃醋，她也是有點懵。
然而，比田密更懵的是伏顏。
看著自家主子目不斜視、昂首闊步、視旁人如無物地從自己面前經過，他覺得胸口有一股血想要涌上來。
但轉眼看見腰間的香囊，又默念——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連夜回了離這里最近的鳳陽城，收到消息的季辰已經在城門口等待了。
身后的仆從提著燈籠，照亮他單薄的身影，在黑夜里左顧右盼。
他受了風寒，這幾日都沒能去搜尋。
不過好在田小姐和寧王無事，他們救了這么多百姓，肯定會有福報的。
一齊回到鳳陽太守給他們安排的住處，季辰已經讓人備好了洗澡水和飯菜，田密和君不厭沐浴過后換了衣裳才來用飯。
“慢點兒吃，來，嘗嘗這個。”離墨往田密碗里夾了塊魚肉。
看著少女大快朵頤的樣子，似乎想起了第一次見她。
是在穆國的宮宴上，她也是這般旁若無人地吃東西，雖然吃得快但并不粗辱，讓人看起來用得極香，也想再吃幾口。
然而等他再次夾菜時，他的筷子被另一雙木筷抵在了半空。
“寧王這是何意？”離墨的聲音變得嚴肅。
君不厭雖沒了記憶，但周身氣質扔在，半點不帶怕，冷聲道，：“本王的女人，本王自己照顧。”
……
……
……
有人真的感受過細針落地都覺得聲響極其明顯的氛圍嗎？
田密感受過。
就現在。
她本想酒足飯飽后再說，沒想到……反應這么激烈嗎？
離墨先反應過來，妖孽的臉上有些呆滯，：“密兒，他說的...是真的？”
“嗯。”田密毫不猶豫地點頭，她知道以前她和君不厭關系不好的事情離墨知道，雖說君不厭也沒真的要她死，只不過有任務夾在中間，所以她對君不厭的感覺怪怪的。
就像是……把自己的命寄托在另一個不怎么熟悉的人身上一樣。
但離墨也是關心自己，于是她解釋道，：“哥，事情有點復雜。”看了看周圍的下人，她湊近離墨的耳朵，十分簡短地概括了這三十一日發生的事情。
聽完后，離墨眉頭的“川”字更深了。
失憶？這么巧嗎？
他仔細看著君不厭，盯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畢竟他倆之前就很少接觸，君不厭又是個沒什么表情的。
嘆了口氣，他很快恢復如常，還是那個好哥哥的樣子，敲了下田密的額頭，：“你啊！”
捂著額頭，田密嘿嘿傻笑。
忽然，田密想起一件事！
早知道早明白。
她從不是那種扭捏的人。
她把伏顏叫過來，在他耳邊又說了下事情經過。
伏顏瞳孔縮小——怪不得王爺見自己沒有反應...
起身后，他對君不厭做了個“請”的手勢，：“王爺，屬下有要是稟報。”
君不厭也想知道更多以前的事，想知道以前的他和田密是怎樣的，沒有推脫便出去了。
看著君不厭離開，田密頭一次覺得這么美味的飯菜也沒什么胃口。
她起身走到屋外回廊下，仰頭看著月亮，離墨站在她身邊。
“怎么了？怕他想起來？”離墨大約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田密沒有猶豫，點點頭，：“哥，你說等他記起來，會不會不要我？”
除了不經意間，這還是離墨頭一次見田密這樣將悲傷外露，不過這也證明她是真的認了自己這個哥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會。他以前針對你，只不過因為他與你父親在朝堂上敵對……況且，我們密兒這么好，他眼瞎了才會不要。”
他不要，我要——這句話他埋在心里，沒說。
找她這三十一天，足夠看清一切，包括自己的心。
田密看著剛從云層后出來的月亮。
是啊，所有人都以為他倆之間只是因為朝堂權勢。
連現在的君不厭也這樣以為。
但她知道。
不是的。
他們之間遠不止這些，還有.....血海深仇。
但她問自己，后悔那晚答應嗎？
不，一點也不。
她活了兩輩子，從未有人對她這樣好，這樣好...
也從未有人像他一樣，讓她想要對他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