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繁星點點。

　　寒笙躺在床上按照習慣敷面膜，閉著雙眼。相思從二樓窗戶溜進來，嘴角還有些草屑，不知道主人睡沒睡，心里有些忐忑。

　　它剛飄進來，就看見寒笙微微睜眼，慵懶冷淡地說：“你認識她？”

　　相思飄在空中，抖了抖身上的軟毛，按照夏喬教它的話一字一句地復述了一遍：“以前我在月汲神尊那里待過幾日，所以就碰見過……嗯、我們興趣相投，她還經常給我帶陌秋草吃。”

　　寒笙聽完沒什么反應，倒也沒繼續問。

　　它松了一口氣。越虛獸向來淳樸善良、懵懂無知，也不會騙人撒謊，再繼續說下去，鐵定要露餡。

　　四只短腿跑到寒笙身邊依偎著，伸出舌頭舔了舔爪上的碎草，一人一獸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馨。寒笙問道：“這個凡體可以支撐多久？”

　　神仙的魂力渾厚，肉體凡胎一般接受不了這么強大的力量，所以寒笙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里停留多久。

　　相思從毛里摸到了玉簡，翻了幾下，念給寒笙聽：“先神降于人，魂重體所不受，常有一千五百日又余。”古籍所載，尋常神仙可以逗留四五年左右，但是寒笙的神魂比他人強大得多，所以撐一兩年已經算是強弩之末了。

　　但是寒笙感覺自己的神元異常虛弱，然而她不記得為何如此。靈魂削弱得厲害，神力也沒了一半，現在的她比一般神君也強不了多少。

　　估計，能待五年吧，寒笙摘下面膜，閉上眼睛，微嘆了一口氣。

　　“主人，你腕上所掛的清魂琉璃鏈是存儲魂魄、調養生息的圣物。您來之前用五成神力將自己的一半元神封印在此，用它收集并壓制弦寂的魂魄，以免他的煞氣傷人，亦有修復元神之效。”

　　相思將她之前所做的事情如實說出，月汲也并沒有禁言這些，所以它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了。

　　寒笙心有疑惑，但她不是追根究底的人。有的事，若是月汲瞞著她，自會有他的道理。

　　……

　　自簽約之后，裴肆經常能看到寒笙，或是在楊宴辦公室，或者是在練習生的舞蹈室。

　　“我怎么覺得最近明黛出現在一樓的次數變多了，你說是不是她看上誰了？”狗腿男生藝名叫林晨。

　　娃娃臉米唯在旁邊坐著，一臉不可能地看著他：“明小姐看過多少美麗的皮囊啊，怎么會看上公司里的這些。”但他說話的時候，眼中分明有著期待和欲望。

　　林晨想也是，娛樂圈里的人美則美矣，但是都感覺俗氣。唯獨說這屋里還能有幾個看得上眼的就是程堯和那個裴什么，哦對，叫裴肆的。

　　程堯翹著二郎腿坐在窗臺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裴肆，早知道他被楊宴簽了，明黛幾次路過目光也多是放在裴肆身上的。

　　不得不說，裴肆的皮相確實生得很好。容貌如果放到女生當中就是呆萌清純、天真單純那一掛的，該軟的時候很禮貌，該颯的時候卻也很A。但是明黛那種“別人家的孩子”應該是不太會在意樣貌的，他到底何德何能，讓那二人給他鋪路。

　　程堯勾起一絲意味深明地笑，朝著角落里的裴肆走過去，坐在他旁邊，直接低聲調侃：“你喜歡明黛？”

　　裴肆瞳孔微縮，嘴里的礦泉水差點噴出去，若無其事地擦了擦嘴邊的水漬，淡定地說：“沒有。”

　　程堯挑眉，他顯然是不信的。有一次他看見明黛和裴肆去四樓，雖然二人之間的距離顯得平常生疏，但是裴肆眼里分明是有光的。那種眼神他看得多了，身邊一群小姑娘追著他時，都是那樣的喜歡。

　　“沒有就沒有吧，本來還打算告訴你明黛有個青梅竹馬，這兩年出國進修了，約莫著明年就回來了……”程堯玩弄地說著。

　　裴肆手指緊縮，雖然早就知道她身邊會有大把優秀的人追著，但是親耳聽到有人會看著她陪著她長大，心里還是墜了一下。

　　原來明明認識才一個月，見過的次數一雙手都能數過來，自己就這么在乎了嗎。

　　程堯繼續無所謂地說著：“他倆啊，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形影不離。雙方父母還挺看好，說不定什么時候突然就訂婚了。”

　　其實他故意說的有些偏頗，他們雖然從小就一起上學放學，但是京中圈子里的人也都知道，二人之間的關系就像惡俗的電視劇本一樣，沈申默默地喜歡明黛，但是明黛卻拿他當親哥哥。

　　程堯太無聊了，每天總想找點事做，所以來娛樂圈玩。突然看見裴肆這個及其認真的人，就像逗貓一樣想整出點幺蛾子。

　　裴肆不想再繼續聽下去了，他原以為這一個月里，每次看見她，和她說兩句話就已然是不錯的進展了。他想慢慢融入她的生活里，成為常態;但是那個沈申的存在讓他驀然發覺，如果有這么一個人從小到大都在她身邊，那自己做的這些算得了什么。

　　前面舞蹈老師又開始教舞，他連忙站起來逃離這個角落，讓他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一樣，揭露在光暗之中。

　　黃昏照射進來的光，能清楚地看見空氣中浮著顆粒和汗珠，裴肆一邊做到極致力度的舞蹈動作，一邊煩躁地抿著唇。

　　程少是個有趣的人，向來只會惹事，至于后果也不在他考慮之內。他說完這些，只會想著今晚開亮藍色的跑車去哪個酒吧，去泡哪個妞，戴什么味道的計生用品。

　　晚上加訓的教室在走廊盡頭，楊宴依舊來視察進度，看到他的動作明顯有了進步，不禁贊許，果然是個可打造的苗子。

　　她接了一個電話，裴肆在一旁仔細地悄悄豎耳聽她說。

　　“一起去南巷吃飯？行，那我一會安排完裴肆就過去。”

　　“裴肆也一起？會不會不太好，你最近拍戲人多口雜，狗仔跟得也緊。”

　　幾句話之后，她掛了電話，跟他說：“一會明黛和我去吃飯，一起嗎？”

　　裴肆眨眼，咽了口水，假裝有些猶豫：“會不會太麻煩……”

　　“沒事，南巷隱私性極好，她家里開的店，一般不會有人拍到的。”她朝門口走過去，裴肆很禮貌地拉開門，“跟明黛多接觸接觸對你沒什么壞處，我之前帶的一個影帝趙思折知道吧，他跟她關系就挺好。”

　　裴肆點點頭，一同上了車，兩個人也沒看見公司停車場門口有一個少年拿著手機拍照，臉上有些嫉妒。

　　他們進入包廂的時候，寒笙已經點好了菜，桌子上依舊有一盤招牌醉蟹。

　　“明姐好。”裴肆表情還是那么禮貌懂事，但是寒笙就是察覺出來他心里有點悶。

　　寒笙點點頭，跟他們說：“我點了一些招牌菜，你們還想吃什么就繼續點。”

　　二人覺得已經夠了，不必再上。

　　楊宴邊吃邊說：“嚴導的那個《剪進塵埃》是不是快拍完了？”

　　《剪進塵埃》是一部偏向紀錄片的感情連續上星劇。背景是京城大幅拆遷的年份，曾經在一個巷子里，幾個四合院挨在一起的鄰居各自紛飛、天各一邊，都有了自己不同的人生。主人公是一個攝像剪輯師，用手中的相機記錄著一切，電視劇分成幾個單元，以小人物的煙火氣息、喜怒哀樂，表現出那個時代飛速變化的縮影。

　　嚴導快退休了，打算再拿一個獎，所以劇組里幾乎都是影帝影后級別的演員，明黛演的只是其中一個單元的女主，性格說不上好壞，這部劇演得就是平淡和普通，她很滿意。

　　“拍了一多半，還有一些要挪后拍。”寒笙對于這些事不太上心，演個人，她很拿手。她現在比較關心的是，裴肆身上一直有幾絲陰沉的情緒，從進門開始。

　　最近簽了裴肆之后，導致楊宴不能天天跟著寒笙，劇組進度她也不太了解，心里總有些過意不去。畢竟都是自己的藝人，她不能厚此薄彼。但是裴肆這邊需要盯著，她打算以后白天跟劇組，等到晚上再去教室看他。

　　寒笙吃金絲醋魚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裴母病后，他們把房子賣了抵債。裴肆一直住在宿舍，裴母躺在醫院，直到現在也沒有真正的安家之所，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郁悶。

　　她邊吃邊說：“公司還沒給裴肆分配住處吧。”

　　裴肆筷子一頓，繼而夾了一塊她剛才吃過的魚肉細細咀嚼。

　　楊宴抬頭疑惑：“他們練習生有單人宿舍，我還沒上報簽約這件事，怎么可能現在就分配住處。”

　　寒笙覺得正是一個好時機，開口：“那把合同直接給我就行，先別太冒尖，我給他挑個房子。”

　　裴肆聽到她說要給自己親自挑住處，瞬間覺得下午聽到的那些話如過眼云煙，消散飄盡。她只這一句關心，就能讓自己死心塌地，像中了魔似的。

　　楊宴心里怪異，明小姐什么時候這么親力親為了，這種事自有別人去做，何必自己動手。

　　等到晚上的時候，她坐在沙發上刷新微博時，看見寒笙發來的消息時，她簡直驚掉了下巴。

　　【地址：御水別墅花園區復式公寓409號。】

　　楊宴心里感嘆，御水樓盤寸土寸金，這種花園別墅式公寓更不要想。明黛還住在410……隨隨便便就給他安排在了隔壁，這待遇也太好了吧……自己打拼多年還住在市中心的高級公寓里，還真是有點不爽。

　　楊宴轉發給裴肆，還打趣以后他和明大小姐要做鄰居了。

　　裴肆在宿舍里捏著手機，直勾勾地看著那個地址，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笑，眼神泛著光。打開微信里備注為“黛”的頭像，還是放下手機，上床睡覺了。

　　過了好一陣，他坐著又拿起來，打了一行字：“謝謝明姐，公寓很好，辛苦費心了……”

　　覺得太客套，刪掉重寫：“謝謝。”

　　他又感覺沒禮貌且冷淡，遂放下手機就當還不知道這件事，沉入睡眠。

　　……

　　第二天一大早上起來，低頭看見被褥上果然有些痕跡，裴肆半遮住臉，心情有些復雜。

　　昨晚夢見她了。

　　夢里的她不著寸縷，在他身下綻放出最絢爛的景色，回想起來還能清晰地記得，她身上每一寸肌膚都細膩如絲，紅唇輕啟，發出的都是讓他難以自控的喘息。

　　越想越難以自拔，年輕氣盛的少年趕緊把被褥扔進洗衣機里，又洗了個冷水澡才算徹底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