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長的很難看嗎？”圣人走入王府大門，身后沒有一兵一卒，只有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俯首道：“陛下龍顏豐姿，豈有難看之說？”
圣人輕輕搖頭，笑道：“既然朕不難看，那為什么他如此怕看到朕？朕現在對那個秘密，倒是越來越好奇了。”
“陛下！”
看見圣人到來，院內諸人齊齊行禮。
“克諧，你受傷了。”圣人臉上露出幾分關切，
尹克諧道：“小傷，不打緊，只是克諧無能，沒留下他。”
胖道人持盈子不知從哪兒扯出一些布來，將他右臂傷口包扎好，然后低聲道：“沒留下是沒留下，但是老大今天癮是過足了。”
“嘿，那倒是。”想到和西域人與吳相倫先后交手，尹克諧不由得一樂。宇文士及在旁邊默默瞪了他一眼，他又把笑憋了回去。
圣人面色如常，道：“沒留下也無妨，若是天府府主那么好留下，赫拉克多西當年又何必來找皇叔呢。”
這時，消瘦道人金玉子從后院跑過來道：“陛下，靖王子女，以及府中女眷下人全被殺了。”
陰陽劍文淵之也背著李神通走過來，面帶憂色道：“陛下，靖王挨了一拳，現在還昏迷不醒。”持盈子湊上去端詳片刻，急道：“靖王幾年前就被天府中人傷過，現在氣息微弱，需要盡快救治，臥床調理。”
“快把皇叔送到宮里，找朕的御醫。”
圣人這才皺起了眉頭。
金玉子領命背著李神通走了，王府中的空氣也好似凝固了。
圣人站立良久，才問道：“他今日入宮，為的可是那四把武器？”
“不錯。好在陛下遠見，將三只神兵先賜予八劍，所以他并未得手。”宇文士及道。
“克諧，你覺得他武功比昔日如何？”圣人又問。
尹克諧想了想，正色道：“大有長進，比吳相倫差些，卻也不遑多讓。”
“與你比如何？”
“在伯仲之間。”他如實答道，想了想，又說：“三年，再給我三年時間，我可輕易勝過那吳相倫。”
“三年？”圣人搖了搖頭，“朕容不得天府三年了。”
“陛下！”這時，前院另一頭，褚遂良背著生死未知的東方夠膽走了過來，“這個少年與赫拉克多西似乎是一起的。”
圣人眉頭一挑：“哦？他又是誰？”
“臣也不知，只聽赫拉克多西叫他，‘義之’。”
旁邊無眉道人霹靂劍回憶道：“這少年先與赫拉克多西一道，卻又出手救了一個天府中的女賊。”
“是”褚遂良點點頭，“而且他認出了我手中的無刃劍。”
“所以，赫拉克多西臨走那一喊，說‘傷他性命就殺人’的那個‘他’指的就是這少年了？”見八劍點頭，圣人臉上恰如冰山融化，突然笑了，“有趣的緊啊，他還活著？”
持盈子顛兒顛兒的跑過去瞅了瞅東方夠膽，然后回道：“這少年脫力了，又中了臣四枚毒骨釘，問題不大，還有的救。”
“那就帶回去，救醒。”圣人轉過身來，帶出三寸秋風，大步朝外走去，“走了兩個，留下一個，今晚這叫什么啊？這就叫，微形藏葉里，亂響出風前。有趣，有趣！回宮吧。”
是夜，月朗星稀。
五天后。
東方夠膽站在淮安靖王府的庭院中，正在練劍。
突然門外進來一人，對他道：“義之，你現在很好啊。”他抬頭一看，竟是朝通潤。
“阿爺，我好想你！”少年又驚又喜，淚水鋪滿臉頰，沖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日思夜想的阿爺。
但這一抱，卻撲了個空。
他愕然抬頭，卻看到面前的朝通潤只剩了頭顱，脖子切口處鮮血淋漓，雙眼灰白，臉上的肉腐爛見骨，蛆蟲出沒其中。
“啊！”他嚇的后退一步，再定睛看去，哪里還有什么頭顱，站在那里的明明是司盈和武兒。
“小弟！”
“誒呦哥哥！”
“姐姐！武兒妹妹！”東方夠膽又喜，上前一步又要問候，可走到面前，那里站的又變成了柳一一。
“義之，我好想你。”柳一一眼中含淚。他正要說話，面前的姑娘卻突然拿出鐵紡錐刺入了他的心口。嘴上又說：“義之，我好想你。”
“你騙了我。”東方夠膽心口陣痛，可想到她受傷的模樣，還是忍不住道：“我也很想你。”
柳一一淚如雨下，手上卻用力又把那鐵紡錐往里刺深了兩分，嘴上還是說：“義之，我好想你。”
四目對望，兩人都成了淚人，淚水混著血水留在地上，盈盈發亮。
東方夠膽任由那紡錐插在胸口，上前用力一把抱住了柳一一，抱的死死的，恨不得把姑娘揉成粉末塞到自己的毛孔里，然后他說：“我不怪你。”
......
“誒呀！快放開人家的身子，你不怪我，我卻要怪你啦！”
“醒了？”
“可不是醒了，念念叨叨半天了，你快把他給我松開，別玷污了人家的清白！”
東方夠膽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女人香，繼而睜開雙眼，看到了一個臉上抹著脂粉的男人。狗屁柳一一，明明就是陰陽劍文淵之。
“啊！”少年嚇的立馬松開了手。
“你醒了？”他回頭，看到一個胖嘟嘟的年輕道士湊到了自己面前，這是化骨劍持盈子。
東方夠膽四下張望，房門口個子不高的非劍劍劉非也看著他。
他茫然問道“我在哪兒？”
“京兆右衛府。”持盈子說著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把拉開東方夠膽的眼皮瞧了瞧，“舌頭吐出來。”
東方夠膽張嘴伸出舌頭，持盈了看了看，放開了他道：“好了，沒啥事兒了。你挺能睡。”
“你們...”他又坐起身子，頗為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屋里三人，“長安八劍？”
“沒錯，弟弟也知道我們的諢號啊。”文淵之細聲細語，“是陛下讓我們把你帶回來的。”
接過持盈子遞過來的一碗粥，東方夠膽突然想到了何可去，問道：“我何大哥呢？”
“何大哥？”陰陽劍和化骨劍對視一眼，然后問道：“你說的是赫拉克多西？”
“跑了。”門口劉非悶聲道。
“跑了？”東方夠膽一愣，何可去竟然跑了？
文淵之看他模樣，掩嘴一笑，將當晚后來的事情講了。最后說道：“赫拉克多西臨走的時候，還威脅我們，說我們要殺了你，就跟天府聯手殺了我們。有那么一個心疼你的男人，人家都忍不住羨慕你呢。”
東方夠膽打了個哆嗦。
門口劉非卻道；“陛下交代過，醒了以后讓你入宮。你先吃點兒東西，就隨我入宮吧。”
“李...圣人要見我？”
......
與此同時，大唐境內某山腹中，吳相倫、曹刑天還有一個蒼髯如戟的英氣中年男人，正緩步而行。
繞過一段兒崎嶇的小路，面前豁然開朗，幾連排的小屋依山而建，若不是走到近前，根本難以發現。
三人一直向前走，越過那排小屋，停在了山石之前。
兩邊豎著兩個石獸，但石獸中間并無門戶，只有光滑的山壁。
三人停下腳步，吳相倫對曹刑天說道：“就照我先前所說，去將天府內部所有門派的武學精要全給我帶回來。”
曹刑天此時沒有拿劍，從模樣到氣質又憑生了幾分猥瑣。
“包括我飛羽劍門的嗎？”
吳相倫笑道：“自然。”
“娘的皮，不行！”曹刑天皺眉罵道，“那我就當沒聽見，偏偏我飛羽劍的心法不能給你。”
旁邊，中年男人饒有興致的看著二人。
“你確定？”吳相倫笑問。
“確定！”
“算了，給你就是。”曹刑天縮了縮脖子，突然改口，因為他看到吳相倫堆滿笑意的眼睛里閃過了一摸殺機。繼而皺眉道：“這種事情，以前不都是宮堂的人干嗎？”
旁邊的中年人也說：“唐弼死了，孟相鼠也死了，潁州宮藍派都沒人了，現在宮堂的確缺個指揮調度的。”
吳相倫略加思忖，道：“那就讓靈州水陸門的掌門馬皓當宮堂堂主吧，反正他之前對孟相鼠也頗不服氣。剛好可以在靈州活動活動。這事兒還是你去辦。”
“什么事兒都老子去辦！老子只負責去知會馬皓，然后讓人從青州送一套心法精要給他，讓他直接交給你就成。”曹刑天頗為不快，扭頭就走。
吳相倫看著他的背影，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旁邊中年男人見狀，低聲道：“他一直如此，府主不要生氣。”
吳相倫緩緩點頭，然后看向他，又換上了春風滿面的模樣：“此次跟突厥談得如何？”
中年男人點頭，道：“出乎意料。他們已經答應我，在邊境伺機而動了。”
“那便好，你回門派后，一定要對此事多加留意，不要斷了往來。”吳相倫叮囑。
“這個自然，自打莫憂之死后，這幾年來我門派取得的利潤，比之前不知道要高了多少。突厥人的重要性，我怎會不知？”他模樣硬朗，可說起這話，卻如同市井商人一般。
“好。”吳相倫點點頭，隨后，突然踩著旁邊的石獸騰空而起，半空輕嘯一聲，“你走吧。”
那中年男人抬頭望去，只見峭壁之上，竟然凌空開著一處洞府，而在洞府石門上方，則摩崖刻著一個篆文的字。
仔細看去，那個字便是：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