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東方夠膽滿頭大汗,李世民突然輕笑一聲,問他:“你怕什么?”
“我,我不怕。”東方夠膽道。
他腦袋飛速翻騰,強辯道:“是陛下離我太近了。”
“哦?那是朕失態了。”李世民往后退了兩步,然后又問:“所以,你可以不用告訴朕那個秘密是什么,你就告訴朕,朕猜的對不對?”
東方夠膽只道那八個字無論如何不能說,當下便說到:“陛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背后有個秘密,其他的一概不知。”
李世民聞言,笑容消失,眼睛瞇了起來。
東方夠膽見他不相信,也不知道是因為扯了謊話心虛還是真的氣憤,總之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火氣,音調拔高了三分,反問李世民道:“你瞇眼看我做什么?因為這秘密,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因此連家都沒了。這秘密于我根本不值一曬,我若知道了,恨不得寫出來張貼到大街上,讓人人都知道!你既然說知道這秘密是為了大唐,那你好好治理國家就是對大唐子民最好的方式了!百姓所圖,無非是家中衣食,你又為什么偏要知道這背后的秘密呢?”
“慎言!”宇文士及喝道。
“剛才這話有些放肆了。”身旁文淵之也小聲提醒。
圣人卻只一愕,沉默片刻,然后問道:“于你而言,這世上什么最重要?”
東方夠膽喘了口氣兒,想都不想便回答道:“家!”
是了,他自幼無家,孤苦了整個童年,對家最是在意,朝通潤,張竇氏之死,在他看來便如同自己家人被殺。心里也早已不自覺地將何可去,司盈,張瑞達甚至武兒當作了自己的家人一般。
可聽到東方夠膽說“家”,李世民卻默默搖了搖頭。
他吩咐道:“淵之,去外面侍衛那里拿四柄刀來。然后把劉非叫來。”
文淵之諾了一聲,片刻后,帶著四柄環首長刀回到了武德殿。
“見過陛下。”劉非也跟了進來。
李世民略一點頭,繞過東方夠膽,徑直走到文淵之面前。
他拔出了一柄刀。
東方夠膽轉身看他,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但聽李世民說:“這是我大唐最好的工匠,經過不斷的實踐和改進,用最好的料子鍛打出來的兵刃,我大唐精銳震懾四方,其中有一半功勞就在這刀上。”
說完,他凝視著東方夠膽的雙眼,命令道:“用你手中六轡劍,來砍朕手中的這把刀!”
宇文士及慌忙站起身子跑來:“陛下!不可兒戲!”
褚遂良眉頭皺起,提筆想要寫什么,卻又放棄了,也跟著宇文士及過來。
“你們不用管!”圣人沖他二人喝了一句。然后面向東方夠膽,道:“朕讓你砍,你砍就是了!”
東方夠膽心下震動,但看到李世民眼神無比堅定,于是心中一橫,緩緩舉起了六轡劍。
文淵之,褚遂良,劉非,卻都暗暗將手放到了腰間兵刃上。
六轡劍奇輕無比,東方夠膽覺得自己能使出十二分力氣。
然后他猛然照著那柄長刀劈了下去。
只聽“哐當”一聲。
那柄堪稱大唐工匠最高心血的環首刀——
竟攔腰折斷,一分為二!
東方夠膽只驚的魂飛天外!方才兵刃相接時,他分明沒有感覺到任何阻力,仿佛就像砍到了空氣之中,可那柄刀,竟然斷了!
雖然對這四把神兵利器的威力略有耳聞,可他怎么都想不到,這輕如無物的六轡劍威力如此之大。旁邊眾人就算已經知道這六轡劍的鋒利,眼角還是狠狠的抽了一下。
圣人也不禁怔了幾息,隨后又走過去拔出一柄刀來,這次卻對著劉非道:“砍!”
劉非點點頭,拔出水德刀,狠狠朝那環首刀上砍去,只聽“鐺”的一聲,那環首刀上登時被砍出一個裂口,而漆黑的水德刀毫發無損。
李世民將手中環首刀扔了,文淵之這次直接遞給他一柄新的,他拿著刀走到褚遂良面前。還未說話,褚遂良便道:“陛下恕罪。”
圣人點點頭,只見褚遂良從腰間取下那只有劍柄的無刃劍,往下一揮。
這場面詭異極了!
看起來就像是用空氣砍到了刀身上一樣,但褚遂良揮劍時,又分明能看到空氣中閃過一抹白光,隨后———又是“哐當”一聲,圣人手中環首刀再次斷為兩截,切口無比平滑。
東方夠膽倒吸了一口涼氣。
圣人還要去拔刀,已經猜到他心思的宇文士及恭敬道:“陛下,這刀造價頗貴,咱們不要浪費錢了。”
李世民頓了頓身子,終于沒去拔第四柄。
他走到東方夠膽面前,問道:“你說這四柄武器厲害嗎?”
“...厲害,很厲害。”東方夠膽此時已經被驚的魂飛天外。手中六轡劍不知不覺便被李世民接了過去。
他握著六轡劍,說道:“還有更厲害的。”
說著,將手中拇指放在那劍柄圓盤處,輕輕往右一掃——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劍的劍身,竟然跟著往右偏了幾寸!接著,他左手回掃,劍身又回到原位。
“這把劍叫六轡,劍身也可以變換到其他的六個方向,你說,是不是很厲害?”李世民低聲問道。
東方夠膽茫然的點了點頭,面前的一切已經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疇。
“朕自從得到這四把兵刃的第二天,就找了許許多多的工匠想要融了它們,但這四柄武器,放在鍛爐之中幾天幾夜,竟然毫發無損。你再想想,這四把武器千年之前就已經出現在了中原大地,千年之前,竟然有人能造出如此神兵利器,那為何,我大唐卻沒有了呢?”他頓了頓,突然抬高了音調,厲聲說到,“你方才問朕,為何想要知道這背后的秘密?朕自然知道,專心治理國家,可使百姓安居樂業,可使大唐興旺發達。但這世上偏偏有許多人不許朕安心治理國家!內有那吳相倫統領的天府圖謀不軌,西北有突厥頡利可汗扼我對外商路,西南有吐蕃蓄勢待發,還有那東北的低句麗虎視眈眈!但,倘若我大唐軍隊,人人都可以配上這等神兵利器!那蕩平八方,威懾諸夷,豈不是指日可待!?大唐之內又還有哪家會支離破碎,又還有哪家不能安居樂業?”
“你只道家是最重要的,可沒有國,哪里又來的家?”
圣人說完以后,默默出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往殿中央的大椅上走去。
沒有國,哪里來的家?
配合上方才李世民說的一大串兒話,東方夠膽覺得,這最后一句有十二分的道理,就像是一把柴火,點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少年熱血正沸。
他反復琢磨這句話,也不知道是氣氛的原因,還是身份的原因,總之他越琢磨就越覺得有道理。琢磨到最后,險些就要把那八個字說出來了。
但他終究還是遲疑了一下。
“所以,朕最后問你一次。你何大哥,到底有沒有給你講過關于這四把兵器背后秘密的事情?”
李世民重新坐回了大椅上,出聲問到,而也就是這一問,把東方夠膽沖到嘴邊的八個字給阻住了。
他聽到‘何大哥’三個字的時候,便恢復了幾分理智。心中連忙罵起了自己:東方夠膽啊東方夠膽,你個蠢貨,險些就出賣何大哥了,若是你說出那八個字,何大哥不就是欺君了嗎。
“陛下,我真的不知道,何大哥也沒跟我講過。”東方夠膽嘴上還在強撐,可突然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于是復行了一禮,恭敬道:“但是我們發現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圣人和宇文士及面上先是閃過一絲失望,繼而又被他后半句勾起了興趣。
“你且說。”
“根據我和何大哥推測,天府可能跟突厥人勾結在了一起。”
“什么!?”圣人手中六轡劍突然脫手,劍身直直插入了地面。他扶著把手站起身子,嚴肅問道:“你們有什么證據?”
東方夠膽于是原原本本的將二人推測說了,也說了何可去三月在雍縣官道上聽來的那句“派去突厥”。最后他道:“據何大哥所說,那個負責跟突厥聯絡的天府幫派極為棘手,名字叫做折翼箭門,總舵在天山,擅長騎在馬上射箭的本事。”
一旁宇文士及聽完他所說,也正色道:“陛下,這位東方小朋友恐怕說的不無道理。這半年來,從玉門關外進了長安的商隊,有不少都哭訴說被突厥人強行收了金銀,而脅迫他們給錢的,就是一群騎馬射箭的漢子。”
......
“朕知道了。”聽宇文士及說完,圣人緩緩點頭,然后彎腰拔起了地上的六轡劍,道:“一會兒找個匠人來把這地修好嘍。”
東方夠膽心下有些不解,這不是在說天府和突厥的事兒,怎么開始關心起地板了?
“突厥和天府的關系,朕會立馬讓邊關駐軍留意。”圣人緩緩將六轡劍放到了一個玉制的劍匣中,然后回頭又問東方夠膽,“你真的沒有什么關于這個秘密的事情要告訴朕了?”
“沒了。”東方夠膽搖頭,他不明白李世民要做什么,于是疑惑道:“陛下不會要殺了我吧?”
李世民聞言一窒,搖頭苦笑道:“朕要殺你,還跟你廢話半天干什么?再說,朕殺了你,只怕何可去跟朕拼命。”
“那,我去哪兒?難道您要放我離開京兆?”東方夠膽不解道。
“朕自然給你安排了去處。”圣人一掃方才的種種情緒,又成了那個威嚴的圣人。他沖褚遂良道:“你們幾個把他送到朝元閣去吧,朕昨日已經讓尹克諧和三老交代過了,未來的一段兒時間,就讓他暫且住在朝元閣。”
“諾!”褚遂良領命。
“朝元閣?是哪兒啊?”東方夠膽不解。
一旁文淵之小聲道:“好地方,去了你就知道。”
李世民卻不再說話。
褚遂良,文淵之,劉非,帶著東方夠膽出了武德殿的門,門外傳來一聲文湛之的聲音:“去師父那兒?我一起去?”
五人腳步聲越來越遠。
直到周圍完全安靜下來,殿中的宇文士及才問道:“陛下,您將他放到朝元閣,是覺得他日后有用?”
圣人輕撫著存放六轡劍的玉劍匣,緩緩道:“倒不是有沒有用,只是朕不想與赫拉克多西為敵。他嘴上不說,朕卻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一半為了給他師父報仇,另一半卻是繼承他師父的遺志,為了守護天下安寧。他為了天下,朕也為了朕的國家,我們本來不是敵人。”
“當然,朕也很喜歡何可去這個名字。”
圣人突然話鋒一轉。
“突厥這些年勢弱,已經不是我們的對手,讓前方加緊情報收集,爭取早日把突厥打下來。連帶著那個天山折翼箭門,一起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