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三月,本應鶯飛草長,但是此刻望去卻是風雪飄搖,血流成河。斷壁殘垣外的稻田上,滿是雜草,更有累累白骨,任蛇鼠蟲蟻啃噬。
昔日的龍盤虎踞之城,仿若陷入地獄之中。胡騎肆虐,在滿洲大兵監督下,一隊隊綠營兵勇沖入城內,瘋狂殺戮,每過片刻,都有無數頭顱落下和冤魂慘叫。
屠殺,又見屠殺。
“啊——”數不盡的慘叫中,城內的血腥味更加濃重,頓時整個方圓數十里的血氣都隨著胡人祭祀的作法涌入一桿三丈高的紫金蟒龍旗中。
大金王朝的親王完顏氏博爾滾橫刀雄立在王旗之下,鐵騎環繞,睥睨八荒,望眼處,分外得意,“卑賤的奴才,膽敢造反,這就是下場!”
虛空之中,金王朝的八旗氣運匯聚從東北而來,帶著紫黑之色,如蒼鷹展翅,沖破天穹吞噬云氣,俄爾卷動風云,雙翅籠罩整個九州大地。。
忽然完顏博爾滾眉頭一皺,露出凝重之色。
“王爺,今朝我大金天兵橫掃江南,百萬黃毛賊已被平定,何故緊張?此戰難道會有意外?”收了紫金龍旗的薩滿祭祀行禮問道,
“哼,‘莫道蛤蟆睜怒眼,撞破大金天下反。黃毛賊雖平,可太平道余波難靖。我大金坐擁萬里江山近百年,本王倒要看看,此番是漢兒奴才們的頭顱硬,還是我大金的刀鋒利害!”
轟隆!就在這時遠處變故陡起,只見日月倒懸,白虹經天,一道閃電倏而從云層落下,將紫金龍旗劈成數段,那老年薩滿祭祀受到波及也氣絕身亡。
“不好,王旗折,天命墮,大金朝自此多難矣!”
“天降異兆,日月重開,此氣預示江山易主,必須將未來天命之子扼殺!”隨軍的其余修行術士無不變色。
只見原本依附在紫金王旗的氣運落地而沒,融于大地山河之間,幾乎無可阻擋,瞬間便引發了巨大的變化。
那些原本被屠戮而亡的冤魂,突然暴走,與雷電之力相合,猶如烏云般向金超四王子周身涌去,衍生出一副冤魂索命圖。
“殺,給本王殺盡反抗者!”完顏氏博爾滾氣運迷失,暴怒之下,下令血洗江南。
后世金史記載:順和八年,太平道黃毛賊返,睿親王領兵南下,是役滅賊百萬而返,不意暴卒于燕都郊外三河川。嗚呼,向使瑞王尚在,大金不亡矣!
此后,太平道如燒不盡的野草,瘋狂生長,成員紛紛頭裹黃布起事。不過三載,就在汴州建立太平梁國,教主洪天貴稱帝,年號龍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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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順和十三年;梁,太平龍鳳五年。
秋,江南越郡,雨后初晴,空氣中仍有著絲絲濕氣和沉悶之風。
楊溫穿過密林,在向導引領下沿著山路外往黑虎寨而去。他身著鐵甲,腰懸雁翎刀,統率著一隊人馬奉命疾行。
即便是甲胄濕透,寒意入骨,但他卻無法顧忌,只想早一點尋來援兵,解臺城之圍。
“不知道城里還能堅守下去不?”想到守城以來的慘狀,楊溫心頭露出一絲焦急。
前日,賊軍險些破城,張小將軍戰死,原本作為太平軍力士營的他奮力拼殺,放在穩住了岌岌可危的局勢,又自告奮勇外出請援兵。
于是他走的更急。
他這一隊共有十二人,副將張忠信才是大帥親信,其人年近四十,面目剛毅,帶領的十個甲士作衛護之余,也是一種變相的監視。
當今天下紛亂已久,豪杰并起,割據州郡,民生極為凋敝。吳越之地,更是生民十不存一,故而能配上鐵甲的,只有太平軍中的黃巾力士和官軍大帥的牙兵。
向導胡三,乃是山民打扮,引路的同時也在心里打著小九九。
“還有多久能到?”
“今晚就能到,楊隊將放心。”胡三不敢怠慢。
實在是如今的楊溫面相過于兇惡。楊溫是帶著宿慧轉世的,只不過胎中之謎方覺醒不到一月。此世身高不過六尺七寸(一米六五左右),骨瘦如柴,臉形稍長,更長著副倒三角眼,面相上顯得滿是陰郁肅殺之氣。
亂世人不如太平犬,年方二十的他家中親人或死于饑餓,或亡于戰亂。更倒霉的是,前身楊老四是淪為餓殍餓死的,直到那時屬于楊溫的靈魂才蘇醒過來。
恰巧太平軍張大帥派人抓壯丁,他方才得以入城,勉強茍活下來。作為壯丁,楊溫在守城的月余時光里,憑著股子狠勁,砍下六顆官兵頭顱,因功升為什長(可以擁有十個屬下)。
太平軍越郡大帥張滄水頗有豪雄志,攻下座城池后就興兵屯田,本以為能成就番大事,不料遭遇官軍大舉進攻,只能死命守城,伺機反攻。
向楊溫這樣的狠茬子,自然是拉攏提拔的對象。故而在火線晉升中,楊溫還學到了太平軍中的力士秘法——計都太陰刀。
軍中自有等級,嫡系欺壓雜牌的現象更是屢見不鮮。新人楊溫就是出于這種尷尬狀態,對此他暫時忍耐,等待機會。
就這樣苦苦熬了大半個月后,少將軍張樹的意外戰死,楊溫終于等待到一個錐脫囊中的良機。
順和十三年,七月末,金朝委任的越郡總兵麻賴子率兵攻破臺城外圍太平軍營壘,然后親自提兵猛攻北門,允諾破城后三日不封刀。
而損兵大半的太平軍越州節度使張倉和謀士王炳商議后,決定引外援破敵,并許諾:“愿意突圍搬兵的,破敵之后升其為百夫長,還會將女兒張惠下嫁。”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接連六七波突圍者人頭被掛在旗桿上后,再無人敢應聲。
正在巡邏的楊溫問訊,提刀而入道:“卑職愿去!”
于是方才有了當下之行,帶了一哨人馬連夜突圍,外出尋救兵。
數十年后,《舊梁書-張倉水列傳》中記載如下:龍鳳五年,臺城被圍,救兵難至,眾人莫敢行。當其時,楊溫躍階而出,戟指嗔目大喝:夫英雄者,挽狂瀾于既倒,壯士何懼行!
實際上,除了強烈不甘之外,楊溫還有另一層不為人知的考教——重生者哪個不是天命在身,稱王稱霸?作為最慘重生者,若不能逆轉乾坤,那就死于此陣,也算是擺脫了生不如死的窩囊處境。
誰也未料到,一個矮小的豪勇之士,帶著十一名衛士,趁著雨夜殺出重圍,開啟了波瀾壯闊的金戈鐵馬生涯。
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伐中。
早就脫胎換骨的楊溫當晚提著把腰刀逢敵便殺,硬是借著鎧甲防護,連斬八人,當先破圍,官軍一時不能阻擋。
回轉當下,無數洪流攜帶著記憶碎片從識海中玉璽中傳來,有過去的,有虛幻的,有真實的,到最后都匯入一道閃電光芒中。
“自古胡人無百年運!”蒼天之下,一位眸子里含著日月倒影的蓋世帝王祭祀山河,然后揮軍北伐:“驅除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楊溫疾行的步伐猛然一頓,下意識拔刀出鞘,念道:“洪武!”
“隊將,怎么了?”向導胡三立刻小心翼翼的請示。
“沒事,加快步伐,今晚我要到達黑虎寨。”楊溫淡定吩咐。
縱然身體疲憊不堪,腳很疼,但此刻他的心卻格外振奮……恍惚中,有團起伏不定的云氣在旋轉,即將顯化成形,
刷刷刷,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密林深處,即將掀起更大的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