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江東去,浪花濤濤。
“啊——老夫與你不死不休!”太陰觀主常自行法壇崩潰,氣運反噬造成雙眸流血,面上遍布蛇紋,直接從八品真人退轉跌落為四品,元氣大傷。
“我太陰觀祖師推算天命,太平黃龍起自南粵,主五代潛伏,一代騰飛,然終究不敵大金青鳳氣數(shù),龍鳳相爭,大金中興,還有兩百年大運……可是,今朝怎么又出現(xiàn)了第二條黃龍?”
“若按正常天命,本座的蛇吞龍格局,上應天心,下合地利,不但可大舉削弱太平梁國氣數(shù),還能成就國師職位,為何會敗?”
想到這里,常自行越發(fā)癲狂,慘叫之余,驀然轉身,厲喝道:“原來是你,虎僧道明!汝竟敢逆天而行,不當人子!”
道明和尚盧太翼長相固然俊秀,可是平日總帶著三分病象,加上其本命上應白虎星,故而又被稱為:‘虎行似病’,集大兇大惡為一體,只要幼年不死,必然稱為攪亂天下的風云人物。
“逆天?如果完顏氏的八旗子弟就代表著天命,那天下慘遭壓迫的億萬漢兒之命又算什么?貧僧只知道一句話‘明犯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看著把,執(zhí)掌蒼龍命運王者終將臨世!”
說完,駕馭一葉扁舟,順流而下。
常自行雙目乍盲,戾氣更加深重,咬牙道:“走著瞧,我會回來的。等某登上國師之位,就將你們這群禪宗禿驢斬盡殺絕!”
嘩啦,拍案的浪濤將他的長袍打濕,卻消不去其胸中暴漲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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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之前的楊溫還是把出鞘戰(zhàn)刀,經(jīng)此一戰(zhàn)終于完全隱入刀鞘中。與薛騰蛟一戰(zhàn),斬殺的非但是敵手,更是斬去了他自己心中的沖動和野性。回城后,就斷然下令出兵剿滅薛家堡,則是刀之霸氣的體現(xiàn)。
戰(zhàn)場與和平,兩世經(jīng)歷固然造就了他不凡的根基,但卻沒能給他配上一顆梟雄之心。真正的霸主,本來未必占據(jù)大勢,但卻不斷揮刀,能斬去雜念,一往無前,最終成為天命王者!
楊溫攜著張惠大搖大擺的入城,再不擔心會被投入打牢,因為有資格議事的董昌離心和張森的半道離去,使得他成了鎮(zhèn)海軍中下一任核心將領的不二人選。此種大勢之下,即便王炳再看不慣他,也不得不止住所有動作。
故而,他鎮(zhèn)定自若的入城。
再說了,現(xiàn)在大小姐張惠將要出嫁的消息已傳遍全城……誰在從中作梗,那就是打大帥的臉。還有什么來著,楊溫將臨安城當作聘禮獻出的手段,也獲得了大部分軍中將士的認可。一大群底層廝殺漢的認可,軍中強者為尊,嫁娶的事,有軍心力挺,還能叫事兒嗎?
實際上,入城后的待遇也從側面驗證了楊溫的猜想,意料之外的是,他可以憑參軍的名義參與處理日常事務了。
當然,這種變故也引發(fā)了王炳的敵意,對方始終認為楊溫是個心懷叵測的奪權者。
就這樣,楊溫又在臺城歷練三個多月,直至臘月初九,他和張惠的婚禮到了舉辦的日子。
大婚前三日,楊溫就早早出城在一處喚作‘陳橋驛’的小鎮(zhèn)居住,還有陳當帶著三百護衛(wèi)充作迎親隊伍。
就在初八夜晚,彗星襲月,光芒萬丈,自東南起橫掃西北,其狀如旗,各地陰陽術士見之,無不念叨說:“蚩尤旗現(xiàn),主王者征戰(zhàn)四方。”
第二日,突兀有漫天雪飄,初始還不大,如柳絮般隨風而舞,不想片刻后就大起來,在天地間編制成一片大網(wǎng),使得山河為之變色。
楊溫披上新郎衣冠,喝完一杯參茶后,就翻身上馬。
“起行!嗩吶吹響,鑼鼓喧天,一片喜慶之音下,鐵騎列張,朝著臺城行去。
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楊溫知曉,今日成親之后,他就再無退路,唯有向前,殺出一個朗朗乾坤,為妻兒打下一片光燦燦的江山。
于此同時,臺城里,節(jié)度使帥府。
一群侍女和奴仆同樣忙碌著,校書郎李英居然親自指揮著下人,將帥府各處院落清理又清理,把所有禮節(jié)布置妥當。
實際上早在十日前,帥府就布置的煥然一新,只是這幾個院落,乃是大帥看過后覺得喜慶不足,故而又重新布置一番。
都看得出,張倉水對楊溫這個女婿很是看重,今日舉辦的婚事,明面上使女兒出嫁,實則是楊溫入贅張氏。
太平軍二把手王炳都被派出來,全面主持此事。
整個鎮(zhèn)海軍除了大帥本人,其他大小將領和官吏,都認為大帥要重用女婿楊溫了,要提拔他出人頭地。
“大小姐,楊朗君的隊伍到東門外了。”侍女孫小眉上前,有些忐忑的說著。古代侍女與主母名分極重要,一般大多數(shù)侍女隨著小姐出嫁后都要作為通房丫頭的,這是時代的規(guī)矩。
即便楊溫早許了孫小眉給敬祥,她也還是有些不安。
張惠知道丫頭的擔憂,于是安慰她道:“放心。我自會為你做主。”接著又問:“離帥府還有多遠?”
“大約不到三里。”
“我去城外出嫁。”張惠開口。即便楊溫不得不入贅張氏,她也不想讓自己夫君過于難堪,故而決定先出城行完出嫁禮儀,再繞回城內(nèi)。
“起轎!”孫小眉發(fā)令,敬祥引著一隊護衛(wèi)朝城外而去。
雙方隊伍皆是甲士簇擁著貴人,不久新郎新娘就要在城外相遇。
楊溫正要入城,忽然一騎先到,乃是敬祥,他先向楊溫行禮,然后大聲道:“新娘子已出城,請新郎上前迎親!”
楊溫定睛一看,遠來的花轎即將映入眼簾。
“既如此,兒郎們,出發(fā)!迎新娘!”
“諾!”陳當揮手,書面楊字大旗高舉,隊伍再度進發(fā)。
很快,兩波隊伍正面相遇。
楊溫立于馬上,精神抖擻,望著前方,那轎中的人兒啊,就要陪他共度一生。
幾乎不分先后,花轎中簾子被掀起一角,隨后露出了張惠的俏臉。
但見風雪之下,張惠面瑩如玉,白里透紅,嫁衣將其一襯,更顯得如臘梅初綻,麗色生香,當真不愧‘觀音入照,堪為天下母’的命相。
佳人長出口氣,右手伸出,做出邀請之勢。
“駕!”楊溫策馬知機上前,攔腰抱起新娘子,放在馬上,二人共乘一騎,繞城奔馳。
“奏樂!”虧得敬祥激靈,才沒有惹出亂子。
片刻放縱,最后楊溫與張惠從北門入城,于眾目睽睽下,入住帥府,舉行婚禮。
隨后,誦賀詞,賓客致辭,恭祝新人喜結連理。
再往下,二人同食三菜,各嘗一口,象征天地人三才圓滿。
再往后,各種繁瑣禮儀層出不窮,顯得莊重之余,卻讓新郎新娘苦不堪言。
古時候嫁娶,禮樂尤為重要。
楊溫只覺得自己成了個機器人,直到才禮儀官提點下,與張惠互拜完畢。
最后所有賓客齊聲贊揚:恭祝二位新人天長地久,喜結良緣。
至此,婚禮終于進行完畢。
剩下的就是晚上洞房花燭夜,自不足向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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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府另一角,張倉水秘密會見了一個十幾年都不曾見的婦人。
“別怕。”張倉水心情復雜的捻須嘆息道。“我沒早點認他,現(xiàn)在反而使那孩子心生怨念,不敢回來……無論如何,他是我兒子。今天請你來,是想讓你去告訴他真相,讓他暗里回來繼承節(jié)度使帥位。”
那婦人越發(fā)不安,向兒子自爆丑事?絕不可以!但另一方面,是兒子的前程,該如何選擇——她一時間心亂如麻。
這年頭要講究忠孝節(jié)義,寡婦更得注重貞潔。倘若那件事傳出來,她就只能以死謝罪。
“你,你個老混蛋!”沉默半晌后,這上了年紀的女人,凄聲罵道:“只顧自己家業(yè)傳承,有沒有為阿森的安危想過?我不稀罕你的節(jié)度使帥位,只想兒子平平安安。”
張倉水聞言,臉色更加蒼白,乃至咯血,良久方才慘然道。‘婉兒,我已時日無多,只是這亂世之中,不進則退。即便森兒不繼承帥位,也要與人拼殺。至于讓他何去何從,由你來選吧。’
密室徹底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太祖既娶張皇后,聲威大增。張氏從子銘武不安,遂陰接帥府舊人,以圖大位,事情敗見誅。乃自辯曰:“成王敗寇而已!”——《新梁書雜記篇之張氏興亡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