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聲過后。許長安回到傾仙樓大廳，周子敬在正中央第一排的位置向他招手，“大哥，坐這兒，專門留的位置。”

　　“你我年齡差不多，不用稱呼大哥。”

　　“不不不，一定要的。您那一手金坷垃，真叫絕。我佩服您到五體投地，能不能教我點更損的”？

　　一說起鐘涯，許長安才發現對方坐在離他遠遠的地方。想來也是被金坷垃坑怕了。他笑了笑，不管怎么說，目的算是達到了。

　　能安安靜靜地吃吃喝喝，挺好。他拿起個蜜餞，填進嘴里。真別說純手工制作的蜜餞，還真是比機器加工的好吃。

　　不行，還是少吃點。等會兒還要跟花魁一起吃大餐呢。

　　又一聲鑼響。敲鑼人是傾仙樓老資歷的龜公，一身紅衣，笑臉迎人。

　　“老少爺們，各位貴人們，若您活動過了，方便過了。那咱們今天的重頭戲，馬上開場。”

　　趕緊的趕緊的。下面的人，早已不耐煩地亂哄哄叫著。

　　紅衣龜公笑呵呵地下臺。胖老板換上一身粉紅大褂，露著肥嘟嘟的肚腩，耳邊插著一朵紅牡丹，慢悠悠地上臺。

　　“各位久等。”胖老板說，“鄙人，傾仙樓老板。您可以叫我崔胖子。若您賞臉，便叫我一聲崔老板。”

　　“樓里的姑娘，各個能歌善舞，說不上來千挑萬選，也是百里挑一。其中清鈴兒最受大家喜愛。”

　　“至于她哪里好，自然不必多說。不過，我家姑娘有個怪脾氣，只愿意接待她順眼的人。不喜歡的人，便是拿出萬兩黃金，也難買一面之緣。”

　　“大家是不是以為我是老板，近水樓臺先得月？”崔胖子搖搖頭，“平時讓她給我跳支舞，尚且要看她心情如何。”

　　“所以今晚若是哪位貴客的寶貝，未能得到姑娘賞識，也無需氣餒，并非您的東西不好，是姑娘脾氣太怪。見諒見諒。”

　　“為了補償大家，各位今晚的消費，一律七折。”

　　一席話講完，博得眾人叫好。后面的寶貝比拼環節，便是有人輸了，也不會丟面子。真是一番話，讓人里子面子全有了。

　　許長安跟眾人一起鼓掌。崔胖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看了過來。兩人微笑頷首。

　　這般會做人的崔老板，為什么屈于一家小小的傾仙樓？

　　腦子里閃過如此念頭。崔胖子繼續說寶貝比拼的規則。他也就沒有細想。

　　規則其實沒什么特別，帶來的寶貝按照種類不同，分成兩大類。一類是值錢的奇珍異寶，一類是詩文墨寶。

　　先由兩名清鈴兒的貼身丫鬟，對在場的近百樣寶貝，進行篩選。以免浪費大家時間。之后再選出四樣東西，送往清鈴兒的房間，由她決定最后贏家。

　　“大哥，你準備了什么寶貝？”周子敬想起金坷垃，有些期待的問。

　　“我沒準備。”許長安說，“我看看別人的，等會再說。”

　　“喲，莫不是沒準備？”鐘涯走過來，身后跟著趾高氣揚的家丁。

　　“你管呢？要不再給你來一盤？”周子敬空手畫盤。

　　許長安暗暗叫苦，得，您這招真夠便宜的。他剛消停會兒，您又主動引戰。您倆真是小孩？你倆繼續，恕不奉陪。

　　“你去哪兒？想逃跑？”鐘涯擋在他面前，“害怕了？不敢比了？”

　　“誰不敢比？我大哥是去拿寶貝。”周子敬生怕有人跟他搶話。

　　“比試，就該有賭注。我若贏了，他許長安就要當眾人吃下那碗金坷垃！”

　　“若你輸了呢？”

　　“我不會輸！你若見過我的寶貝，便知道……”

　　他正準備偷偷隱藏進人群，胳膊被周子敬死死拉住。

　　今晚，我的胳膊就這么香？才被女人拽住不放，又被男人拽住不放。

　　“我才不管你什么寶貝。你若輸了，怎么辦？”

　　“我再也不來傾仙樓，若在街上見你二位，跪拜大喊，爺爺！”鐘涯臉憋的通紅。

　　嘴里大哥大哥喊得親熱，您這哪里是把我當大哥，是把我當萬能工具人了吧？瘋狂幫我吸引仇恨。要不我給您個稱號，臨安城嘲諷小能手？

　　兩個長相身材極好的丫鬟，緩緩下樓，分別坐在兩側的桌子上。左側長相穿戴文雅的丫鬟，負責詩文墨寶。右側頭戴金釵，耳掛銀環的丫鬟，負責珍貴寶物。

　　兩人案前圍滿了人，他們一個個爭先恐后地拿出自己的寶貝，希望能夠得到青睞。

　　然而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各個去的時候，忐忑不安，眼中飽含希望。回來的時候，一步三回頭，看向清鈴兒在的房間，唉聲嘆氣。

　　“起開，起開。”家丁推攘前面擋路的人，清理出一條通道，鐘涯懷抱盒子，走到金釵丫鬟面前。

　　金釵丫鬟掀開盒子，露出一枚人眼大小的半透明珠子。

　　有識貨的人，說：“這是產于南方的夜明珠。極其罕見。價值千金。沒想到鐘公子竟然舍得拿出這等寶貝。我們看來是無望了。”

　　一干小財主，小土豪，見過夜明珠后，自知不敵，連東西都懶得拿出來，退到一邊去了。

　　“小玩意兒，小玩意兒。”鐘涯不屑地說。

　　許長安頭一次見夜明珠，聽人說值千金后，感慨以后生兒子，一定要好好教育，不然有鐘涯這樣的兒子，爹就是再大的官，再有本事，早晚也得被坑死。

　　一個府尹，一年俸祿幾個錢？大不過兩三百兩。你倒好，喝個花酒，直接扔出千金的夜明珠。

　　你還不如寫個橫幅，掛在腦門上：我爹是個大貪官，求舉報。

　　周子敬的家丁也送來一個盒子，肩寬，一指厚。周子敬打開盒子，拿出一件金絲紅色留仙裙。

　　“不知道在場可有人識貨？”周子敬得意地說。

　　一干人等沉默搖頭。金釵丫鬟接過留仙裙，一再撫摸布料，說：“若我沒猜錯，這件是火羽留仙裙，用料乃采自妖獸紅鳥的翎羽，編制而成，留仙裙的花紋織樣，是江南千繡莊的工藝。”

　　“這件衣服光材料，不止九百金，千繡莊的工藝，也不止一百金。”周子敬說。

　　一連兩件價值千金的寶貝，出現在傾仙樓。嚇退了大部分尚未獻寶的富家公子哥。他們手里的東西不過數十兩，數百兩。

　　平日里大手大腳，走哪里稱大爺慣了的人，怎么輕易肯輸在人前。倒不如省下那筆錢，去找其他的姑娘，雖不如清鈴兒好，但勝在能來的次數多。

　　另一邊的書生們，一個個獻出自己的墨寶和詩文。結果僅有一兩個能入丫鬟法眼的。以至于丫鬟有些困倦，哈欠連連，眼角帶著困倦的眼淚。

　　如此場面下，有人終于意識到少了點什么。哪位用出金坷垃損招的仁兄去了哪里？

　　有人看到他偷偷跑出隊伍，去找崔胖子了，兩人又交頭接耳，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沒一會熱，眼尖的人看到，許長安從一間屋子出來，手中托著一只盤子，與前次不同，上次是銀器，這次是瓷器。

　　“這是又搞什么幺蛾子？”有人小聲說。

　　周子敬忙過去詢問：“大哥，你不會又弄了盤那個？”

　　“那個專門給嘴臭的人。這個不一樣。”許長安說著把盤子放在挑選詩文墨寶的丫鬟面前。

　　“這是我請姑娘吃的一道菜，名為：離思。”

　　丫鬟掀開蓋子，下面一張墨跡未干的紙，上書四行詩。丫鬟看完，眼前一亮，說：“金釵，

　　我這邊已經選好了。”

　　“我也選好了。”金釵抱起一大一小兩個盒子。

　　兩個丫鬟抱著選好的寶貝，離開大廳。

　　“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窮酸騷客。”鐘涯說，“但你詩再好，能比千金？”

　　許長安懶得搭理他，出去找廁所，放空放空肚子，等會兒準備吃大餐。

　　離思，抄襲自唐代詩人，元稹，又被稱為詩人中的渣男。用他的詩，來騙一頓免費大餐，應該沒啥問題。

　　更何況，傾仙樓花魁應當不是見錢眼開的主，只因為出手大多闊綽的達官貴人見的多了，金錢也就沒什么具體概念了。

　　拉屎回來，鐘涯正給周子敬磕頭叫爺爺。高興地周子敬笑個不停。

　　“我大哥回來了。”

　　鐘涯雙眼通紅，仿若行尸走肉，來到許長安跟前，便要下跪。

　　許長安攔住鐘涯，“我從未說過讓你跪拜，也沒答應過你的賭約。”

　　他扔下愣住的鐘涯，跟著崔胖子去往二樓，見花魁清鈴兒。

　　今晚我究竟經歷了什么？鐘涯被兩個家丁架著往家里走。被同一個人戲耍兩次。第一次被氣得要死，恨不得殺了他。

　　第二次，本是又羞又氣，自殺的心都有了。難道他從未想過跟我斗？結果竟然是我自以為是？

　　今晚接受跪拜的人，若是我，我是否能做到，不接受他的跪拜？

　　不。我做不到！他在教我，與人為善，就是給自己留后路。

　　他一直吃東西，從來不對什么感興趣的樣子，又是為什么？

　　明白了，他是在教我，做人要與人不爭。

　　我決定了。以后，我一定要成為他那樣的人！

　　轉過彎來后，他整個人精神許多，推開兩個家丁，“你們倆回去，把裝金坷垃的碗碟買回來。”

　　“為什么？”家丁問。

　　“我要回家供起來！”鐘涯兩眼滿是小星星。

　　兩名家丁小聲嘀咕，難不成少爺被打擊的腦子瓦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