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如同集成電路的城市夜晚里,燈火通明。
她獨自行走在人群里,朝著家的方向。
鑰匙插入門鎖,向右旋轉,開門后迎接她的是空無一人的黑暗和安靜,它們就像是她最熟悉和親密的朋友。父親林翔不是在公司忙就是去她不知道的地方,而母親陸心愛下了班一定是要去打牌的。
她坐到灰色沙發上,劃開手機屏幕。
來自堂姐林婕于7點50分發出的短信:“我一朋友有條小狗沒時間養,你想不想養?”
上次和她聯系還是兩個月前,二十歲的生日會,因為父親林翔的反對,她并沒有請林婕去,事后堂姐主動詢問她:“你為什么不請我?”她說了實話,卻得到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你爸爸憑什么不請我?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嗎,爺爺的房子拆遷后的錢,我們家的還有部分沒給我們,還欠了我們十萬!你知道嗎?他都用在股票上了!”電話里是林婕憤恨的聲音。
她聽完懵了,眼前像是放膠片電影般地開始播放畫面,去年爺爺因病離世,留下的老房拆遷據說能分兩百萬和一套安居房,林家的長輩們聚在一起協商決定,三個兒子們分錢,平均每人六十多萬,由林翔、林婕和林志的父親繼承,還能分得的一套安居房上寫女兒們的名字,中風的奶奶也主要由女兒們照顧,生活起居交給住在一起的楚瑩瑩的媽媽負責。
之前每次她和陸心愛問起林翔拆遷款什么時候可以拿到,林翔都說因為爺爺走后身份證也找不見了,錢的事兒手續比較難辦。
父親雖然一直在進行項目工程,準確來說是尋找,這些年大項目沒談到幾個,都只是還在跟進的狀態,沒有創造絲毫的盈收,而小項目去掉成本、像請客吃飯的錢后都賺不到多少,家里這些年如同一潭死水毫無起色。她周遭的小學同學曹淑琪、高中同學江胡熙、麥邁等人的生活都發生了變化,身邊的朋友幾乎都搬新房子里了,或是將家里重新專修,只有她家的時間像靜止了一樣,永遠停留在了十一年前的時候。原本還期望從企業里出來可以多賺些錢的父親,漸漸地走向了窘迫的境地。
因此,這時候能擁有一筆拆遷款,是能夠幫這個徒呼負負的家庭喘一口氣,解決些燃眉之急的。譬如車的問題,林翔的第一部汽車因為老舊早已報廢了,現在每天開的是公司的商務車,雖然是奔馳,但再怎么說也是別人的。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父親竟然一直在她面前偽裝著,用演技騙了她,企圖用紙包住火,她和母親都被他蒙在鼓里了。
她情緒激動地問林婕:“他一直在玩股票?那他到底投了多少錢?”林婕大概率沒有想到妹妹反映會這么激動,于是有些慌地陳述:“我告訴你,但你別去和你爸爸說啊......他自己的三十幾萬…加上我們的錢,好像也和大姑姑(林翔的親姐姐)借了些吧。”
林震羽怎么可能不說,她變成一顆定時炸彈。她后知后覺地想到,去年過年的時候到奶奶家吃年夜飯,這是林翔從小的習慣,大姑姑在四處無人的時候神神秘秘地過來拉著她說:“以后叫你爸爸別玩股票了......”當時的她回答:“應該沒有在碰股票了。“大姑姑聽完后沉默了,用深長擔憂的眼神看著她。
她太天真了,想得太過簡單,竟然真的覺得父親沒有再玩。
林翔在她讀初中的時候就開始接觸股票,沒有人知道他總共投了多少錢。林震羽因為好奇心問過幾次,父親的答案都是“沒多少”、“一兩萬”,只有一次,趁父親應酬后回到家醉醺醺的時候,她又鬼使神差地問了他一遍,林翔卻改口說“二三十萬吧”。她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告訴了母親,陸心愛聽后臉色一沉,找可父親談話,事后再告訴她林翔不會再玩了,讓她不用擔心。
母親和父親向來經濟獨立,即便她需要通過父親買些東西也從來都會算明賬,從自己口袋里掏錢,從來不會伸手向林翔作丈夫的要寫什么。記憶中,也只有那一次,母親管過父親。
她抱過期望,不愿意看到父親沉迷股票,選擇了相信,但是林翔依然形跡可疑,比如手機里的股票軟件金太陽從沒刪過,他每次被問是不是在玩都會說“只是看看”。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一直依靠的、最相信的父親,也會欺騙她。
就連相依為命的家人,態度都不是真實的,那么世界上還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
究竟什么是真實的?
她出現了幻覺,仿佛看見天空轟隆隆地劃過閃電后,又無情地朝她落下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