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喻嘴角含笑，一步一步離開了漫展，第六代天道的舊黨照舊在身后尾隨。

　　張權如真的是茫然了，不過職責所在，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在任喻身后跟著，一邊跟一邊警惕的四顧。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在遠離人群，他在給這些人創造出手的環境嗎！”張權如焦慮起來，他暗自運轉起功法，神視擴張，擴張，擴張到他自己的極限，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師兄，還不明白嗎。”任喻的聲音在他的意識中響起，聲音飄渺，這是任喻的話，“我在利用你啊，不僅是我，太華仙人也在利用師兄你。這次漫展之行，你的命運會更加跌宕，但第七代天道隕落的速度也會加快。”

　　“我想借助師兄你這次命運的起伏，分裂出我的另一個人格，在進精神病院封閉前，我曾自我催眠，隱瞞了自己的異常，但異常就是異常，早晚會出問題。如果放任我的另一個人格發展，那么我遲早會瘋掉的。”

　　“但世界上哪有這么好的事情，改變命運就會有所負擔，而這一切的負擔，就要有一個人來承擔，那就是師兄你啊。那次為你掐斷與第七代天道的命運之線聯系……我順手對你的命運做了手腳，不然你今天不會出現在這里的。”

　　任喻勾起笑意，緩步拐進胡同，轉身時張權如看到他手中正把玩著一柄精致的小刀。人已消失在拐角，可聲音卻仍然回蕩在耳畔：

　　“對不起了，師兄。”

　　“噔噔噔！”

　　忽的，四周響起風聲，跟來的羅居云早已等候多時，掐好法訣，對空搖搖一指，一道火焰騰空躍起，打在一道風勁上，風中的人失聲倒地。

　　“小心！有燭魂境界的修行者！”張權如高聲提醒。

　　修行，以天道為終，鑄體為初始，從登仙開始與日月同輝，自天尊便算盡天下命數。

　　登仙之前的修行者皆為凡人，而登仙的前一個境界便是燭魂。

　　鑄體，運氣，納元，造化，登仙……此為凡人終點。

　　張權如的周身暴漲出雷霆，銀灰色的雷霆小蛇發出咝咝的呻吟。

　　玄雷鍛體術，滿層。

　　此刻，張權如就是一個包裹著雷霆圣衣的怪物，吐息之間都是雷霧。

　　“任喻……”張權如低念這二字，轉而對身旁的羅居云說，“這里有三個燭魂境界的修行者，你快點去找任喻，帶他離開這里！往人多的地方跑，那里碰到修行前輩的概率極大，只要碰見別的前輩，他們就不敢妄自動手！”

　　羅居云頷首，心里暗嘆出一口氣。

　　果然，能引得張學長做出那種表情，那人果然是任喻。

　　“拿住這個！”張權如扔出一塊令牌，羅居云接過，只見上面寫著“仙界洪荒天尊，人間太華仙人，法力無量，廣聞博識”。

　　羅居云心領神會，運轉功法，開始環顧四周，向拐角跑去。

　　虛影交疊，羅居云轉瞬間來到轉角，剛要轉身，就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順著身體爬上靈魂，啃咬她的意識。

　　“狗賊！”張權如臉色蒼白，他始終不愿相信，任喻和太華仙人把他賣了。

　　為什么呢？為什么他想讓任喻回來？

　　他知道，任喻是想借助燭魂強者戰斗散來的元氣完成某種儀式，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且自己的師傅默許了。

　　可能任喻真的是太想完成那個儀式了，而師傅為何默許？即讓他保護任喻又讓他陷入危險中？

　　難道說……師傅根本不在乎他和任喻的生死……

　　張權如忽覺苦澀，是啊，在天尊的眼里，一個燭魂境，一個鑄體境，哪個不都是螻蟻么，美其名曰的說任喻是救世主，但只要結果是好的不就行了？

　　他可以理解任喻的想法，卻無法理解師傅。

　　還是那句話——當天尊的徒弟太難了。

　　“……”

　　“小麥，鴨血，番茄汁，胡椒粉，烏鴉羽毛，有大部分人嚴肅信仰的空氣……最后在儀式陣法上滴自己的拇指血，完成儀式。”

　　任喻從口袋中取出一件件東西，從那黑白風衣的多個口袋中又倒出瓶瓶罐罐，拿出在天安門前就一直捏在手心不讓人發現的小瓶，最后撒進陣中。

　　是的，任喻早早的就做好準備了。

　　他的精神分裂癥還沒有治好，每次他發呆，每次他憤怒，開心，絕望，吃飯，睡覺，發呆，側過頭，都會有一個人站在身旁，含笑靜靜的看著他。

　　“有一次我渾渾噩噩的沒了希望，我好像站在令人窒息的高空，我要掉下去，結果他拉住我的手說：

　　“‘無論你喜歡我還是討厭我，無論你記得我還是忘記我，無論你愛我還是痛恨我，無論你早些年記不記得我，我永遠都在你身后，只有我真正的永遠不會離開你，永無保留的愛你，因為我就是你。’”

　　那一刻，任喻要瘋了。

　　他想要殺死他，但每次他死去，隔夜又會回來，斜靠在窗前，滿懷笑意的盯著他，說：

　　“又見面了。”

　　任喻不想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瘋掉的。

　　準備好儀式，任喻長長吸了一口氣，滿是自嘲的說：

　　“我能做出這種事，說明其實我早就瘋了吧。”

　　然后他轉頭，沉聲對肩頭的初肆說：

　　“初肆……”

　　雖然念出肩頭烏鴉的名字，但任喻忽然忘記自己想要說什么了。

　　能說什么呢，說其實我并非利用你么？太虛偽了吧？

　　任喻轉而苦笑，說：“如果這次儀式我真的成功，那么我們就做朋友吧。”

　　說完，任喻將全副身心都投入儀式，感受命運的收縮，元氣的充沛，最后將他們都收入儀式。

　　這是一種古老的儀式，因為儀式的難度跨度過高，而且又有其他成本更高的儀式替代，所以這儀式被視為古代修行者才能做到的廢陣從教科書里剔除。

　　除去上述的材料需求，還需要造化以上的元氣波動，與控制命運之線的能力。后者即使是天尊也難以說會在儀式中做的完美，更別說其他修行者，也只有天道級別的修行者能做到。

　　而任喻天生就是命運權柄的掌控者，第一眼看到這儀式，任喻就動心了，只是他不敢相信太華仙人，因為他在命運中看到了關于太華仙人的危險變故。他在師兄的命運中看到這么一次變故，他靈機一動，最后策劃了這么一次活動。

　　這次活動唯一有危險的就是自己和張權如……嗯，還有那個女孩兒，但任喻必須去做。

　　因為他想知道，那一天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哪怕會死，在剩余的時光將那份瘋狂脫下，做一回正常人……他也能如愿以償。

　　可能張權如只會受傷，而如果張權如不能控制住局面，他必定會死。

　　張權如身為太華仙人的弟子，一定有所倚仗，一定比普通修行者要強吧……

　　不過不論如何，命運改變帶來的負擔，都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抱歉，師兄，又把你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