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繁密花瓣的縫隙灑落在楚緣的額角,像是鍍上一層金芒,楚楚玉顏襯著紫蕊,宛如春墜黛眉。
他收回視線,躬身撿起滑落在地的薄裘覆上嬌軀,鼻端隱隱有香氣襲來,分不清是花香還是.......
佳人微縮著了下玉頸,下意識地扯過薄衾裹住腦袋,又翻身睡了過去。帶著孩童般稚氣的舉動,豈去逃得過男子的眼睛,他輕哼一聲:“不裝睡了?”
藤椅上的人依舊蒙著腦袋,仿佛什么都沒聽見。其實,在他往紫云木這里走時,她已察覺到了,若是此時就應了他,豈不是坐實了她在裝睡?索性一裝,裝到底。
見對方無意搭理,他淡笑道,“既然醒了,醉酒也解了,如今天色還早,稍后我便讓福叔將府中的賬本都送過來,今日起就讓他來輔助你管理賬目。”
這一句終于逼得她裝不下去,胸口起伏片刻,憋著氣道,“我不會管賬,自小楚家的長輩們就嬌寵我,我只會斗雞走馬,游山玩水,其余一概不會。”話落,又補充一句,“學也學不會。”
眼見應對之策初見成效,李玄奕自然不會讓話題就這樣掠過:“不會管賬目也無妨,你若喜歡侍花弄草也極妙,雖然我府中沒有婢女丫鬟,倒也可以為你破一次例。”
“誰要當你丫鬟了?”楚緣一把掀開薄裘,又氣又惱地瞪著他。
李玄奕劍眉一挑,“不想當我的丫鬟,那便是承認想當我的小王妃了,只有我的小王妃方能肆意而為。”
楚緣聽了,宛如頭頂響了個焦雷般,想也不想就抬腿朝他踹去。
李玄奕輕松躲過,在她再次抬腿前,先拋出了話語,“除了安心當我的未來小王妃,你難道還有別的選擇?”
楚緣抬腿的動作一頓,看著他,冷笑一聲,“奕小王爺身份多高貴,我一個慣于在泥塵里打滾的女子,可高攀不起。”
“先是贏了九大賭神,讓凌沐宸的永昊賭坊元氣大傷,繼而潛入他的酒窖偷喝了他十壇無憂,你說,他若是見了你會不會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李玄奕瞇眼看著她。
楚緣心神一凜。這些時日,京城四處議論著靖陽侯長子突然歸來一事,她自然也略有耳聞,挑了永昊賭坊實屬無奈之舉,至于偷喝了他十壇酒,也是誤打誤撞。若說李玄奕是她不想招惹之人,那么凌沐宸對她而言又何曾不是?在永昊賭坊時,他那張冷如冰霜的臉上已寫滿了對她的不悅,她登時有些懊惱自己不該嘴饞過頭,但在面前不想輸了氣節,閉上眼睛大無畏地道,“那又如何,一人做事一人當,被他挫骨揚灰便不必被你冠上莫名須有的頭銜了,甚好。”
李玄奕驟然斂了笑,雙眸死死地盯著她,口中卻吐出三字“你做夢!”
楚緣聞言,更惱了,明明就是他強人所難在先,怎就成了她做夢了?她“嗖”地睜開眼睛,欲要討說法時,身畔的人已轉身離開。
楚緣心亂如麻,心里把李玄奕罵得千瘡百孔,但也痛罵自己自找難過,莫名地牽扯越來越麻煩,失去對事情的掌控,她很不喜歡。原本她感到有些疲乏,閉目假寐而已,后來見李玄奕過來,又裝作睡得香甜,但經他識破,又這么一激自己,哪還有心思再躺下去。
不知是昨夜酒喝得太兇,還是怎的,頭還有些暈,她慢慢坐起身來,穿鞋下地,腳一軟,站立不穩,身子晃了一下,倏然身側伸來一只手拉住她的細腕,順勢一接,任薄裘滑落在地,纖細的腰身瞬間跌進胸膛。
楚緣扭過頭,看到是李玄奕,下意識地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地踉蹌了下,連帶身后的紫云木受震,落下了漫天花瓣。
紛飛的花雨落滿了一身,洋洋灑灑猶如置身于夢幻般的花海,忘了生氣,她愣愣地仰望,黑眸倒映著一天一地的落英,像蘊著一片紫色的波浪。
未她待回過神來,李玄奕已將她攔腰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他剛走兩步,楚緣的意識已恢復清明,剛熄滅的怒火又涌上心頭,“你要做甚,快放我下來。”
帶著怒火的質問,得不到對方的回應,楚緣登時氣急敗壞起來,“別以為你將我帶回府中,就可以逼迫我對你粉身相報。”
“粉身相報?”李玄奕氣笑,腳步依然不停,俯首凝視著懷中人眉間晦澀的郁色,頓覺心中舒暢,“你我有婚約在身,你若想對我粉身相報,亦不算越禮。”
楚緣更是氣惱,抬腳就要踢他,嘴中不住的罵他登徒子。
他輕而易舉地按住了她的雙腿,面不改色地抱著她進了屋,一邊解釋著如今府中缺銀子得很,若摔得缺胳膊少腿,他還得費好藥救治她。
拳腳無法施展,楚緣只好怒瞪著他,“少詛咒我,本姑娘沒那么嬌氣。”
李玄奕抱著她邁過里屋,珠簾因他突然走進來的沖力,噼里啪啦地打在她的臉上。察覺到對方的有意而為之,楚緣胸口起伏片刻,張嘴就去咬他的手臂。但他已將她放在床榻上,迅速撤回手,剛直起身,視線恰好落在自己血跡斑斑的衣袖上,怔了一瞬,道,“你受傷了?”
經他這么一提醒,楚緣下意識地往身后摸了摸,探到一片濡濕,再看到衣袖上的血跡,身子不由一僵,耳根泛起一抹潮紅。
察覺到她的異樣,李玄奕倏然側首對外喚了一聲,去請太醫。
這一始料未及的吩咐,登時惹得楚緣又羞又惱地低吼出聲,“你腦子被驢踢了吧?誰讓你請太醫了。”
李玄奕本就聰明,雖不曾真正接觸過女子,但見她如此惱羞,心中便察覺了一半,紅暈慢慢地由耳根爬上清俊的臉龐,再不敢作聲。
楚緣的臉也一點點紅起來,竟不敢與他對視,更可怕的是知道自己紅了臉,越發羞得無地自容。她向來對自己來癸水之人都不甚上心,本以為是昨夜一時貪飲,酒勁過烈,才會造成的渾身乏力,卻不曾料到是癸水造訪了,得知的一刻窘得要命。
候在屋外的春嬸隱隱聽到屋里人的動靜,躊躇著進了屋,在珠簾外停了下來,試探地詢問李玄奕,是否是要傳太醫。
李玄奕握拳捂唇輕咳一聲,俊顏略帶尷尬地道了一聲“不必了”。
春嬸不疑有他,有悄悄地退了下去。
楚緣黑亮的眼睛終于朝李玄奕瞄過來,羞紅淡去幾分,斥道:“杵著做甚,還不滾出去,等著我給你解穴嗎?”
李玄奕動了動嘴,竟說不出話來,臉上的淡然支離破碎,一拂衣袖,轉身出了房門,步子邁得太快,看起來幾乎像逃跑一般。珠簾唰唰響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踏出門口,他腳步猛地一頓,抬眸望了眼藍似一塊透明的寶石的天空,深吸了口氣,驀然又氣又笑。
苑中的仆從們不明白所以,都悄悄地打量著剛從房中疾步而出的主人,驚異地發現,主人這般神情是前所有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