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之容回到了屋里,拿出那張前日從銘王折扇上臨摹下來的卷紙,細細看著上面美得像花兒似的幺妹,只是連連搖頭。若不是方才親眼見那銘王眼底快要溺出的寵愛,誰能料想這個戰(zhàn)場上用盡殘酷手段的惡狼竟是個用情至深之人呢?幺兒若能得此寵愛,或許也是一樁好事罷!
馬車緩緩駛進樹林,白昭銘招呼了林伍幾聲,便遣他先回府里去了。
白昭銘走到墓前,摸出折扇輕輕劃開,像是要給眼前人看似的,得意道:“小涵,看!我找回來了!我今后不會再把你弄丟了!”
沒有眼前人的回應,靜...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
“回來吧,好嗎!別再鬧了,這個游戲不好玩......”他略帶嗚咽的話里是深深的乞求。他挫敗地看著跟前的墓碑,伏下額頭與那石碑相抵,好似與他親密的就是心愛之人。
嘁嘁嗦嗦的腳步聲踩著枯椏漸漸走近了他。
一陣輕飄飄的女聲從身后傳來:“王爺?!?p> 白昭銘沒有搭理那道聲音,只是溫柔地抬起手將碑上的枯葉拂去,輕輕哄著:“小涵乖,我一會兒就回來?!睖責岬拇劫N上冰涼的墓碑,轉過身緩緩向林子深處走去。
“如何?”眼底沒了柔情,沒了寵溺,只是背著身連一個眼神都不愿給。
“凌霜夢大清早吐了血,想來是藥性發(fā)作了,凌家請了王質給凌霜夢治病,看他模樣應該是沒發(fā)現(xiàn)......”
白昭銘倏地蹙起了眉,“王質?”他冷哼:“想必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但這藥遠比他王質的藥發(fā)作的早,就算他知道,此藥也無解?!?p> 男人的聲音愈發(fā)清冷,他緩緩轉過身,深邃的眼里藏的是數(shù)年來的算計:“你在凌府也留心些別叫他們抓到把柄,近日他們會盤查細作?!?p> “是!她對我還是不設防的,王爺放心?!?p> 良久,銘王才緩緩應了聲:“嗯,去吧?!迸拥纳碛胺讲啪従忞x開樹林。
忖度了一番,想來凌霜夢的藥性已然全部發(fā)作,說到底現(xiàn)在的她只是有一日混一日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此藥一停那凌家小幺兒必死無疑。回想起那日小姑娘無憂無慮的笑顏,白昭銘心中刺了刺,但很快那絲心軟又被凌厲之色取代。他暗暗謀劃了多年,一次次親自下令將那藥喂她吃下,那藥若未到時間哪怕是華佗再世也是覺察不出分毫,別說只是王質一介小小醫(yī)者。想到此,白昭銘不禁冷哼。
那抹清冷的月光籠著他渾身的寒氣。
......
凌家燈火通明,丫鬟小廝來來往往急急捧著水盆和換洗衣物。
凌霜夢又吐血了。
“到底怎么回事!王質呢!叫他過來!”慕容氏看著床上半死不活的凌霜夢心急如焚。
“來了來了,王大夫來了!”門外一小廝剛拐進廊道就聽見屋里一陣怒吼,忙帶著王質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見那門口的人確是王質,凌遠也忍不住上前質問:“不是只是普通風寒嗎!怎么又會吐血!”
王質深深皺著眉,一言不發(fā)?!畤K’了一聲,將擠在屋里的人都趕了出去。
“你干什么!”凌謙凌之容怒道。
“干什么?你們要想她活命,趕緊給我出去別耽誤我治病!難道你們會治病不成?”王質也發(fā)怒,將一行人吼的一愣。
門‘砰’的一聲合上,徒留在外焦急不已的凌父凌母和兩兄弟。
“丫頭,還清醒嗎?”王質趕緊回到她床邊給她看脈。
此時的凌霜夢心臟不停地抽疼,頭也昏昏沉沉,只那微微彎動的指節(jié)證明她還能知道王老頭在說些什么。
“好!好好好,快!將紫清丸服下!”王質從袖中掏出綠色小瓶,倒了一顆在掌心喂進凌霜夢嘴里。這紫清丸難制,一年也才只能配出四五顆來,好在勝在它的藥效長些,一年的量也足夠凌霜夢用了。
“你這丫頭,偏偏不知好歹斷藥,這下受的罪大了吧!”王質心疼地只是嘆息不已。
這邊凌霜夢已經(jīng)回了些神,慢慢吐出幾個字:“如何?”
王質知道她在問什么?!拔胰シ烁黝愥t(yī)書,有一類藥草服用后的癥狀與我診到的你的脈狀及其相似,叫‘晦靈草’,服用少許并無什么癥狀,但長期服用......其作用便會慢慢浮現(xiàn),大大加重臟腑負擔。它既是藥,也是毒,這也便是為什么人們叫它‘晦靈草’的緣由了。”
凌霜夢細細思量了會兒,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只是這晦靈草需長期不間斷服用,其癥狀才會顯現(xiàn),那書中所述模樣與你無二。怪我!應該早些發(fā)現(xiàn)的,竟如今才去查它!”王質懊惱地拍著腿。
凌霜夢很敏銳地抓住了王質話里的關鍵:“那就是說,我先前的病疾都是由我體內的那一味藥引起的?遇到你之后,之所以癥狀緩解了是因為你煉出了紫清丸。而從始至終,我本無疾,是服用了晦靈草才發(fā)病?!?p> 她的思路很清晰,王質沉吟了許久,才緩緩:“嗯。并非是你換了藥,而是你斷了藥,沒了紫清丸壓制,它的癥狀便顯了出來?!?p> “那就是說,我服用晦靈草的時間與你給我治病的時間相差無幾甚至比服用紫清丸更久?!闭f著凌霜夢諷刺地笑了出來:“打得一手好算盤??!只叫我還以為是自己身子骨太弱才發(fā)了??!”眼底的寒氣泛著冷意,這下便能確定了,府中奸細一定藏身在自己身邊,若不是熟知自己習慣,又怎會神不知鬼不覺下了藥連她都未曾察覺。
“這紫清丸你先服著,萬不可再斷!再不濟,這藥也能暫時抵得住你體內的晦靈草,其余的我來想法子?!?p> 凌霜夢點點頭:“王老頭,這次還是辛苦你幫我瞞著他們了。”
“小丫頭片子,哪次不是我給你兜著,但你這病真的不打算告訴他們?”王質擔心地看著她。
“不了,若我命不該絕,何苦讓他們虛驚一場,若...我命該如此,又何須讓他們陪著一道等死呢?”凌霜夢眼底氳滿了濕意。
“你......”王質無言,只是祈望老天爺能夠垂憐這懂事的孩子吧!
感慨間王質忽地想到了些什么,話鋒一轉:“凌丫頭,你得盡快查出是誰下的毒,若他現(xiàn)在還在給你下藥,就算有紫清丸壓制,可畢竟是會相沖的,你這副身子怕是......撐不了多久?!?p> 凌家小幺兒只是看著那遠處的燭火,一小股寒風透進微微開著的窗里將那小火苗吹得搖搖晃晃。
......
白昭銘停了筆,將信紙綁上了窗臺前鴿子的腿,將它撲棱丟了出去。緩緩轉身對著跪在地上的林伍薄唇輕啟:“告訴凌府的人,停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