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東上,周翩若將白英與白芷都帶在了身邊。
但白英更多的是留在了同行的林老處,繼續與林老鉆研金陵的毒藥,聽說近日已經有了不小的突破。
白芷則又與周翩若一同投入到了如何調養三爺胃的征程中,每日都在炊事大娘跟前晃悠。
三爺手下的一行人西出維跶、南下金陵,眾人早已磨煉出了應有的默契,各司其職,相互幫襯,井然有序。
只有裴老將軍對出現在隊伍中的李邵表示出了十分介意。
“按張敬那護犢子的臭脾氣,你帶著他?”裴老將軍低頭喝了口湯,對著三爺眼神示意了不遠處的李邵。
三爺望著正在人群中一臉嬉笑來回轉悠的李邵,僵硬地笑了笑,“外祖父放心,邵兒平日里是跳脫了些,但身手不差。”
“他倒也不知是怎地養成了這樣沒心沒肺的樣子。”裴老將軍話語間不知是厭棄還是羨慕,總之語氣古怪。
“他要是斷胳膊斷腿傷著哪兒了,可不能算在我頭上。”裴老將軍白了三爺一眼隨即又說到,然后就見他繼續低頭喝湯,腦海中卻浮現起了鎮西將軍提起李邵這個“好外孫”時的神情,不禁又定睛深深地望了三爺一眼。。
三爺尷尬地陪著笑,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錯了,連忙附和道“是是是,都算孫兒的,我的我的。”
裴老將軍冷哼一聲,將喝完的湯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起身就走了。
三爺整個人才放松了下來,惹這位外祖父不高興可沒什么好果子吃,自己當年就領略過了各種神奇的整人法子,仔細想想,還覺得外祖母其人真是有些幼稚。想到這里,又趕緊搖了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越往東走,氣候就越發嚴寒,隨著時間推移,更是一片“水聲冰下咽,沙路雪中平”的景象。
周翩若顯然并沒有體會過這樣的寒意,連帶著白芷與白英都有些了風寒的癥狀。
幾人好幾日都窩在馬車中喝著湯藥,沿路早已看不見什么景色與人煙,盡是一片茫茫白色。
周翩若一邊喝著湯藥一邊感慨道,裴老將軍在這樣的氣候下駐守了東邊近二十年,是多么寂寥又艱難的一件事。
行軍速度并沒有因為誰生病受傷而耽擱半分,縱是道路結冰,十日后,眾人還是來到了濟陽。
原本邊關設在了延平,因延平失守,才撤到了濟陽城來。
趙七早已先一步進城通報,一眾將領都在城外隊列整齊地迎接裴老將軍一行的到來。
待周翩若隨著裴老將軍來到城門前時,一眾將領仿佛石像般屹立在城門前,神情肅穆,眼神中又透著些興奮的精光,雪厚厚地落了一身,將毛發胡須都染了白。
直到裴老將軍遠遠走來,眾人整齊劃一地拱手,單膝跪地,齊聲喊道“將軍!”
一聲洪亮的“將軍”,仿佛一記轟然的雷聲,響徹了整個濟陽城的天際。
裴老將軍應聲下馬,吩咐眾人起來。為首的馬副將已經開始將一張皮卷攤開,對裴老將軍交代起了地方軍情來。
一切仿佛立馬進入了戰事狀態,周翩若也跟隨者眾人進了濟陽城。
濟陽本是個不大的小城,許多富戶聽聞戰事不樂觀,紛紛舉家搬走,故而眾人進城時看到的是一片蕭條之景。
趙七將眾人安置在了一處不大的宅子中,只交代了門房幾句,就匆匆走了。
門房也十分熟稔地將眾人領到了各自院中,院中早已安排布置妥當了。
白芷服侍著周翩若沐浴,直到泡在溫熱的水中,周翩若周身的寒氣才消去了幾分。
周翩若的思緒如同解凍般回復過來,對白芷說到“我剛剛進來時見這屋內的擺設一絲不茍,可見管事是十分熟悉女眷生活習性的。”
周翩若早就猜想,以裴老夫人的性格脾氣,恐怕也曾偷偷來過東邊,所以才在臨走時給了周翩若一個極大的包袱,結果一路上,里面的瓶瓶罐罐都盡數用得上。
白芷笑了笑,輕聲說到“據說老將軍還不是將軍的時候,去哪兒都帶著老夫人,連元妃娘娘都是在軍中出生的呢。”
周翩若也笑了笑,心里卻十分羨慕起了裴老將軍與老夫人之間的感情。
“殿下隨老將軍去軍中了?怕是晚上不過來用飯了?”
白芷眉眼間全是笑意,“您和殿下都想到一處去了,青吾剛剛還來通報過,說殿下一會兒就過來,說是有事與您相商。”
周翩若倒是有些意外,急忙匆匆洗漱一番就回了屋內開始行妝。
白芷與白英一邊為周翩若絞著頭發、挑著衣服,一邊偷偷發笑。
只周翩若一心在妝容上下功夫,全然沒覺得自己多么不自然。
說曹操曹操就到,待周翩若剛剛收拾好了衣裙,三爺就踏著風雪進了屋,白芷與白英頭都沒抬一下,識趣地快速退了出去。
周翩若走上前去,為三爺拍了拍身上的冰雪渣,三爺卻滿目溫柔地盯著周翩若不放,甚至握住了她的手。
周翩若臉色一紅,連忙將手抽了出來,繼續為三爺解起了大氅。
直到二人一齊在桌邊坐了下來,周翩若的臉色才沒那么紅。
三爺為周翩若倒上了茶,一邊說道“待會兒我就要去軍中見幾個故人,你可愿隨我一起去?”
“故人?”周翩若接過三爺遞過來的茶,好奇地問道。三爺貴為皇子,怎么會在東邊的軍中有什么故人?
三爺邪魅一笑,一臉神秘的輕聲說到“我閉門不出那些年,其實都在這兒歷練,不過倒是沒暴露過身份,從最普通的士兵開始操練的。”
周翩若聞言一驚,但聯想到曾經見過的三爺后背的刀箭傷疤,倒是明白了幾分,臉色卻也紅上了幾分。
“他們并不知我身份,只如普通兄弟般一起生活、打仗,直到最后我不得已回京,都約定了他日要帶媳婦和孩子再次相聚。”三爺說起這些話來,臉上全是溫暖的神色。
周翩若望著三爺的神色,心中也一暖,拋開身份而言,幾人應當算是拜把子的生死兄弟了吧。
她隨即望著三爺也溫暖一笑,點了點說“如果是那樣,我也想見見。”
二人相視一笑,眼中流光溢彩,既有理解和信任,又有感激和欣慰。
周翩若由白芷扶著,披著一張灰白的狐皮大氅上了三爺的馬車,一起來到了不遠處駐扎的軍營中。
直到三爺由青吾領著,帶著周翩若穿過無數扎營的帳篷,才來到了一處稍大的帳篷前。
一個看似中年的男子適時從帳篷中掀簾子走出來,見到三爺時,先是一愣,然后驚喜地喊出“張三”這樣一個名字。
周翩若站在三爺身后,見著中年男子一個勁地拍著三爺的肩膀,豪爽地與他熱烈說話。
周翩若心中卻只想著“張三”這個名字。三爺也是好笑,怎么就叫了個這樣的名字,不禁嘴角都沒能憋住笑。
直到中年男子像是發現周翩若一般,問起“這是你媳婦兒?好啊,你小子,長得人模狗樣兒,媳婦也找得這么漂亮。”
周翩若微笑著與中年人見禮,青吾和白芷一臉古怪而又尷尬地一同見禮。
中年人也像又發現什么似的,朝著青吾快步走過去,“小五兒也長這么大了,身板不錯啊。”中年人又拍了拍青吾的背,拍得青吾差點朝前栽了一步。
青吾努力地穩住了身形,尷尬地和中年人客氣,“王大哥,好久不見。”
王大哥卻好像還在尋找著什么似的,“你那個兄弟小習兒呢,怎么今日不見他來?”
“他出別的任務去了,待會兒我就叫他回來。”三爺在身后笑著說。
“那我也去將馬蛋和李龜兒叫來,咱們幾兄弟好久沒見了,定要喝個不醉不歸!”王大哥一臉興奮地說道,拔腿就要走。
三爺卻抬手將他攔住了,“讓小五兒去找他們吧,我想先與你說說話。”
王大哥聞言一愣,可能心想自己的兄弟是遇到什么麻煩了,神色頓時嚴肅了一起來,說道“行,你們先進來。”說著就掀開了帳篷的簾子。
眾人應聲進了王大哥的帳篷,白芷為三爺和周翩若收拾好了坐的地方。
幾人分別坐了下來,王大哥先聲問道“多年不見,瞧你的樣子過得也算不錯,怎么就又回到東邊這極苦極寒的地方來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周翩若心想,三爺果然沒看錯他這幾位生死兄弟,看這位王大哥的態勢,就是想為三爺解決麻煩的。
只見三爺笑著說道“也算是麻煩吧,待另幾位大哥前來,咱們再一起相商。如今我只想問問這失了兩城之后,咱們軍中的情況。”
王大哥神情嚴肅,點頭答應到,“好吧,那就等他倆來再說,但你有什么困難一定要說,咱幾個兄弟別的沒有,有麻煩還是可以為你出一出頭的。”
緊接著才開始說起軍中情況,“裴老將軍前腳一走,延平就沒了。那個姓朱的副統領就是個棒槌,讓屠彌設計,中了伏,損了左軍大半兵力,咱們不得不退到了濟陽。”
“那晉陽呢?”三爺繼續問道。
“晉陽按理來說應該不會丟,屠彌還在延平清理余下的勢力,未必有空安排晉陽的進攻。我們都在猜,晉陽之失是別的人安排的。”王大哥沉聲答道。
“晉陽守軍近三萬,易守難攻,汀羅大部分兵力都在屠彌手上。本是固若金湯,這晉陽是如何失守的?”
“晉陽主將跑了!聽說延平沒了,汀羅剛打過來,就帶著大部分兵馬跑了。”王大哥一臉憤恨地說到。
“晉陽主將……”
“就是前些年非要插到東邊來的,那水師提督的小兒子,老將軍不厭其煩,給了他一個最保險的城池守著!哪知道這小子這么沒骨氣!”王大哥越說越生氣,一拳頭捶在了案臺上。
周翩若心中驚訝,“水師提督的小兒子”也就是二皇子的小舅舅,之前可沒聽說過二皇子有個小舅舅安插在東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