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賞月,紈撲熒星,池邊小道徐行。玩花沾酒,苦笑自傷心。蟲叫蟬鳴,對月難將息,不覺天明。扶向路,紅日高照,纖手弄玉蓮。收來成一束,送至閨房,萬分妖嬈。可憐紅顏憔悴,難見俏形。相比紅蓮遜色,忙低頭,急施粉黛。只可嘆,濃妝艷抹,怎能去愁形?(漁家傲)
靜夜中,隱隱飄來一陣凄楚的歌聲,正在忙著打點行裝的怨兒和烏珍不由得心中一陣酸楚。
唱歌的是臨安知府寇老爺家千金寇大小姐,名隨緣,小名滿香,年方十八。只見他手撫琴弦,有沉魚落雁之容;星眼含悲,有閉月羞花之貌。
卻說這小姐為何啼哭?只可憐這清官寇大老爺不肯胡亂斷案,所以落到了這般地步。
緣起者何?
話說京城有一大戶姓薛,當家的是薛平福薛老爺。這薛老爺最是弄性尚氣,且又兇惡狠毒。卻說這京城內有一姓王名叔峰的人開了家藥鋪,擺弄了幾年,生意還算紅火。一日,這薛老爺?shù)睦掀艔埵系昧思卑Y,請郎中開了方子,到王叔峰的藥鋪抓藥。那仆人拿了藥回家煎給夫人喝,不料病不但沒好,反而越來越重,沒幾日就一命嗚呼。
薛老爺氣急敗壞,帶著眾家奴到王叔峰的藥鋪質問。王叔峰只是說:“我是按方抓藥,并無紕漏,不信拿藥渣來驗。”薛老爺卻叫家人回去把藥渣處理了,然后口口聲聲說王叔峰居心叵測,妒忌他有錢,害死他老婆,這王叔峰寧死不承認。于是薛老爺叫眾家奴砸了王叔峰的藥鋪,搶走了所有銀兩,還掠走了人參、海馬、杜仲、紅花等貴重藥材無數(shù),并把王叔峰痛打一頓而去。
藥鋪狼狽不堪,難以收拾。王叔峰自然不肯吃這啞巴虧,帶了個伙計上門討要失物,并一再要求薛平福把藥渣拿出來對證。老爺更是兇神惡煞,連面也不見王叔峰,直接叫管家薛貴帶人把伙計亂棒打出門外,王叔峰則被家丁抓起到暗室連打帶夾又坐老虎凳。王叔峰受不了酷刑,只好在服辨上畫了押,又被打得半死,扔出門外。
王叔峰回到家躺了半個月,一口氣咽不下,憂郁成疾。忽聞青天寇大老爺前來出巡,喜出望外,找人寫了狀紙,連滾帶爬地出去攔轎喊冤。
寇老爺見到臨安府竟有這等卑劣之事,忙接了狀紙,細查此事。經(jīng)過調査,寇老爺已明白事情真相,情知這案子并不復雜,只是沒人敢管,便接手這案子,說服王叔峰的伙計當堂作證,又暗中查訪,得知了處理藥渣的家人,即拘來審問。那家人見寇老爺仁義,便答應當堂作證,從而咬死了薛平福。
薛平福無話可說,只得承認是自己在藥中下毒害死老妻,從而另尋新歡,然后誣賴王叔峰,搶走他家銀兩和藥材。
薛平福作惡多端,被判以重刑,眾家奴每人各打三十大板,退還王叔峰的銀兩,加倍賠償藥材并出資醫(yī)治王叔峰的病。
然而事情不是如此簡單。且說寇老爺手下有位家丁竟十分精通官場之事,他不止一次告諫寇老爺千萬胡亂斷了此案算了,薛家是京城大戶,又是皇親,后臺強硬,扳不倒薛家,不僅會丟了烏紗帽,弄不好連性命也會丟掉。今日這寇老爺折了個薛平福,明日他的兒子薛仁舉還不知會怎樣報復。寇老爺當即道:“當官不為民做主,當此官有何用?我寇某不是貪圖富貴之人!”這家丁獻計不成反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老大不樂意,“啐”了ー口道:“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到時走著瞧!”
這家丁想得果然不錯,寇老爺雖然沒有性命之憂,卻被薛家暗中加害,找了個莫須有的錯漏,貶為平民,發(fā)配到蘇州府轄內。不容分說第二天馬上啟程。
聽說老爺被貶官,眾家丁走的走,散的散,連夜跑了,只留下隨緣小姐和兩個丫頭怨兒和烏珍來打點行裝。只可憐這小姐,母已亡故,父被貶謫,看著人去樓空,不禁眼中墮淚,心中傷感。
哭了一會兒,小姐忽叫:“怨兒、烏珍!”兩丫頭忙來問其故。小姐問:“東西收拾好沒有?”
——道:“收拾好了。”小姐道:“不可再做別的事了,明日把家產(chǎn)變賣了,準備些盤纏,追隨父親到蘇州去,快睡去吧。”丫頭道:“是。”于是大家睡覺不提。
第二日,怨兒雇了幾個腳夫將家中值錢的東西拿去典當了,又回到老屋檢査是否有遺漏之物。此時來了一對姓朱的夫婦,自稱從外地來經(jīng)商,想要買下這座宅院。小姐不由得心中焦急道:“爹不在,叫我小女子怎生做主?”怨兒道:“老爺不在,自然由小姐決定。”烏珍道:“依我看,賣與他們吧。”怨兒道:“賣了好,賣了好!”小姐怒道:“爹爹好不容易經(jīng)營了那么多年的宅院就這樣賣了去?”怨兒小聲嘟噥:“老爺多年當官,現(xiàn)在不就這樣丟了?”小姐大怒:“怨兒!胡說什么?”烏珍見小姐動怒,忙道:“小姐,老爺在蘇州,可能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我們若住在這兒,幾個女流之輩也不能管理偌大個宅院,除非……”小姐問:“除非什么?”怨兒笑道:“除非招個家長!”小姐“啐”了一口:“亂來!”
烏珍道:“既然如此,賣與他們吧。”小姐道:“但……我只是不舍得我的蓮池。”怨兒道:“小姐差矣。蓮花到哪兒都可以種,到底還是家事要緊。”烏珍鬧起來:“賣了賣了!”小姐容不得想,遂與朱氏夫婦簽了房契,明日交房。這事一直弄到晚上,大家都筋疲力盡,各自睡覺去了。
第三日早,二丫鬟背了包袱叫小姐起床,在小姐房間卻不見小姐,兩丫鬟又里里外外找了一通,才發(fā)現(xiàn)小姐早已梳洗完畢,竟在蓮花池邊望著荷花獨自落淚。丫頭上前叫道:“小姐。”小姐道:“可惜呵,我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蓮池,就要變成別人的了。”丫鬟們無語,只是望著小姐。這小姐拈著花,又唱將起來:
可憐家境正衰敗,割舍所愛,房舍竟全賣。屋后蓮池正茂繁,紅瘦綠肥夏剛來。欲留美景無能耐,蓮花開,惹人愛。素手相執(zhí)多感慨,只將好景隨身栽。(蝶戀花)
唱畢,小姐幽幽地吟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便拈下一支白蓮,將它插入怨兒的包袱中,道:“我們走吧。”
烏珍忽叫道:“小姐……我不走了,可讓我留在這里啊!”小姐大感驚異:“怎的?為何又不走了?”烏珍道:“寇家從小收留我,讓我在這兒住了一十二年,從未出過門,怎能就這樣走了?”小姐心中大怒:“烏珍!怎的要賣房子的是你,不走的也是你!”烏珍眼中流淚道:“奴婢委實含不得啊!”小姐道:“你舍不得,莫不是我就舍得?你貪圖富貴,想在朱家留下。……也罷,我不攔你,好好幫我照看著蓮池,我會回來看你的。”便背起包袱,和怨兒一同走出門外。寇府的門在她們身后重重關上。小姐不敢回頭,只對哭哭啼啼的怨兒道:“快走!”
走了一會兒,小姐便兩腿戰(zhàn)戰(zhàn),再也走不動半分,兩人便在路邊茶棚里歇息。小姐道:“我從來沒有出過遠門、走過遠路,誰知這等體力不濟!這可怎生是好!”怨兒也只是嘆氣,坐在一邊。
忽的,怨兒拍手叫道:“小姐你看!外面有賣馬的!”小姐往外一瞧,果見一農夫牽了匹馬在外面叫賣,不禁大喜,忙叫:“怨兒,你去將那匹馬買了來與我。”怨兒取出一百兩銀子,跑出去交與那農夫,話也不說一句,就把馬往茶棚里拉。卻說這馬也真真是匹善馬,就任著怨兒擺弄。那農人尚未知是怎么一回事,馬就被拉跑了,半晌才想到要去數(shù)銀子。
這怨兒牽著馬就往茶棚跑,口中不住叫道:“小姐,馬買來了!”——忽聽后面人叫:“你這叫買嗎?”回頭一看,正是那農夫:“不懂事的小丫頭,價也不問問就強買!我這馬要三百兩,你怎的才給一百兩就要拉我馬走?”怨兒怒道:“我看你這馬,五十兩都多了,怎好向一個女子討錢?”農夫道:“我這可是好馬!”
兩人爭執(zhí)不下,小姐聞聲出來,問:“怎么回事?”那農夫停止爭吵,打量起小姐來。只見這小姐:
頭戴牡丹珠花,美貌傾國傾城;
臉上略施粉黛,人顯越發(fā)精神。
身披輕紗繡帶,腰縛嵌玉紅繩;
看來氣質不凡,原是寇家后人。
小姐問:“為何這么吵?”怨兒把事情說了。小姐道:“既是三百兩,給他便罷。”怨兒委屈道:“怎么就受農民欺負嘛?”——卻見那農夫小心翼翼地問:“小姐貴姓?”小姐道:“免貴姓寇。”農夫道:“莫不是一一”怨兒搶道:“對了,我家小姐正是原安撫使寇老爺?shù)呐畠海氵€有什么要說的?”小姐喝道:“怨兒,不得無禮!”那農夫大驚,就連茶棚里的人都迎出來:“原來是青天寇老爺?shù)那Ы鸢。∥业榷际艿竭^寇老爺?shù)亩骰荩朗离y忘!”小姐竟一時不知所措。
茶棚主人將小姐二人延至家中,大家都忙起來了:
辦筵席的,廚上慌忙;置彩旗的,堂前吵鬧;抬轎子的,兩腳奔波;叫鼓樂的,一身急縱;忙伺候的,東走西跑;備衣物的,上呼下應。一直鬧到半夜才散去,一夜無語。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糸色斷
初中時候寫的章回小說,妥妥的地攤文學,不要較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