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無緣又嘗試了幾遍想打開大門,但無論他怎么用力,那門就是紋絲不動,困在藏經閣的第三個小時,唐無緣躺在大桌子上看著房頂發呆。
他剛想到怎么和嚴老板討價還價漲工資,忽然眼前一黑,藏經閣陷入一片黑暗,唐無緣立刻坐起來,明明應該是大中午才對,墻上的蠟燭在幾秒后忽然燃起,整個屋子被昏黃的光亮包圍。
唐無緣從桌子上跳下來,發現這藏經閣變得和白日時不太一樣,四周墻壁似乎向外移動了幾米,本來以為這里沒有使用空間術,誰知這里的空間術此刻看起來是最復雜的。
“唐元,你在這里呆了多久了?都快發霉了,閻王喊你去喝酒。”煜王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唐無緣低頭一看,自己穿著那身白袍,站在書柜前,手中拿著那本空間術。
一回頭,煜王正笑著翻看桌子上他寫的書,那是寫了一半的地府管理手冊。
“這小子又在試探我,你去告訴他,書只剩下一點就寫完了,再等等。”唐無緣嘴里說道,手上還在翻著書,定睛一看,那是一本古書,名叫地獄圖。
“好,臨走的時候把這里整理一下,太亂了。”煜王聽到了想要的答案,把書放在桌子上,轉身便走了。
唐元卻拿著那本地獄圖坐回了椅子上,他拿起一旁的毛筆,在那本古書上開始修改,不知過了多久,那本書終于改完了,被他放回了原位,開始繼續寫那本地府管理手冊,他似乎很喜歡這份工作,寫字的時候都嘴角含笑,和夢里看到的那個陰郁狠毒憤怒的人完全不一樣。
唐無緣忽然便醒了,此刻的自己正站在那個熟悉的書柜前,他在一片昏暗燭火中伸出手,從同一個位置拿下了那本地獄圖。
十八層地獄分章解說,隨便翻開一頁都是唐元的字跡,八熱地獄、八寒地獄、游增地獄、孤獨地獄他似乎都很熟悉,唐無緣粗略看了一下便記住了大半,翻看到最后,卻發現有幾頁被撕掉了,腦子里忽然一個聲音對他說:“十九層地獄。”
“唐元,那個鬼魂到底該怎么辦啊?他一心自求魂飛魄散,我實在沒辦法了。”這次忽然響起是嚴老板……閻王的聲音,他抱著自己那把劍,圍著坐在書桌邊的唐元轉圈式嘮叨。
“這是你的地府還是我的地府,上任多少年了怎么還這么優柔寡斷,既然一心求死,不如遂了他的愿。”唐無緣看著自己手里的書頭也不抬的說道。
“就是不能隨了他我才發愁啊,這鬼魂天上地下都有名,我怎么任他去?再說他和我也有些交情,哎,你別看了!”閻王一把把唐元手上的書抽出來,神色哀怨。
“你如果能低頭看看書,早就找到辦法了。”唐元靠在椅背上,笑著看閻王那哀怨的眼神。
閻王低頭一看,那本書叫做離魂術,唐無緣明明從來沒看過這本書,腦子里卻忽然出現了那本書的內容,里面主要講的是如何將鬼魂的三魂七魄分割開來,平常鬼魂如若如此切割魂魄必然非殘即死,但唐元用這種離魂術,可以暫時將它一分為二,分割出的一半魂魄甚至可以直接投入投生河再世為人,只要施術者足夠強大,分割期限可達上千年,但此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實施,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完成。
“切割魂魄,再世為人?你寫的新術法!”閻王一臉驚喜,抱著那本書便不撒手了。
“但是這個術法還是有些缺陷,你可以暫時先學學怎么分割,學完還回來,關于怎么控制另一半魂魄我要再修改修改。”唐元笑道。
“好,我先去了!”閻王活蹦亂跳跑出了藏經閣。
唐無緣在醒來第一瞬間開始在書柜里尋找這本離魂術,可跑遍了三層也沒發現,那么只有一種可能,閻王還沒來得及還書,唐元便出事了。
“唐元,從地獄出來的時候,是什么感受?如果我也和她一樣,站在地獄第一層等你來,陪你走出地獄大門,站在你身邊的會是我嗎?”岳桑桑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他從二樓看下去,她一襲白衣站在藏經閣門口,身后微風把樹上的花瓣吹了進來。
“桑桑,你問問自己,這種問題你問了多少遍了?早日放棄吧,對你我都好,執念太深不是好事。”這一刻的唐元多少有些無奈,但態度可以稱得上溫柔。
“唐元,我錯了,當初我不該騙你,你原諒我好不好。”岳桑桑又開始淚流滿面。
“李子煜!”唐元忽然叫道,煜王從院子里跑過來,把哭著的岳桑桑拉走了,留下閻王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我站在這,是不是也該表白一通。”閻王忽然說道。
“來來來,表演一手?”唐元被逗笑,從二樓走了下來。
“今晚去喝酒?”閻王倚在門框上笑問。
“別問我,我說了不算。”唐元又開始拿起筆奮筆疾書,那是一本詩詞集,他在做批注,據說是一位在地府逗留多年的詩人寫的。
“算了,去你家喝吧,斗不過你家那紅衣女鬼。”閻王似乎回想起什么,搖搖頭說道。
“小心說話,被聽到你就完了。”唐元笑回。
唐無緣從這場景里擺脫出來,本以為應該感受到開心,可誰知不知名的難過從心底深處涌了上來,伴隨著心口的悶痛,唐無緣深呼吸著,半晌才緩過來。
爬起來到二樓書架找書,那本詩集叫做舊窗詩集,他隨意翻了翻,里面詩詞大多寫了一些地府的景觀,只有最后一頁被折上了,唐無緣翻開,那是一首長詩,是詩人離開地府之前寫的,叫恍然記。
里面有幾句唐元特意標注:月暮遲魂長相送,今日鬼影明日佛。滄海桑田夢中事,天地萬法誰曾透?
“今日鬼影明日佛,今日神仙明日魔,呵。”唐無緣自言自語道,心中的難過還沒散去,怒意卻忽然涌起。
“唐元,祭地獄是從地獄出來的鬼才能做的,我不知道師父她怎么知道的,她一一警告我們不能告訴你……唐元,師父費盡心思要保你,我們攔不住,我們也不敢……”他站在原地沒動,曾靈云的哭喊聲在身后響起,他感覺到身后應該站了一群人,但他卻不想回頭,昔日好友全部陷入沉默之中,連閻王都靜默著。
“她怎么走的?”唐元聲音都在顫抖。
“地獄異動,她一個人下了十九層,跳進了血池。”煜王開口道。
“為什么,我對你們不夠好嗎?我們從地獄爬出來,三百年來我可曾對不起你們任何人?”唐元被恨意控制,此刻反而失去了咆哮的沖動,除了顫抖的聲音可以算的上冷靜,但始終不肯回頭看他們。
“不是的,我們……”
“還要說你們攔不住嗎?閻王、煜王、鬼王、她最得意的弟子……你們都攔不住,可笑,你們根本沒想攔住她。你們日思夜想勸服自己做選擇,選了我這個為地府鞠躬盡瘁的老仆人,我們兩個一個祭地獄,一個留在地府繼續為你們做事,你們打得好算盤啊。”唐元開始進入口不擇言的狀態。
“唐元……”閻王想說什么,但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唐無緣從這場景里醒過來,明明此刻應該是憤怒的,卻毫無征兆的掉了眼淚,他長久站在那桌子前,眼淚怎么也止不住,那悲傷似乎是從骨頭里散出來的,一瞬間席卷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