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別不得不去拜訪崔景了,在符文事件還沒有真正落實和處理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打算了,他在昨天夜里接到報告,第二天一早直接去了錦城驛館,在當天的傍晚,他完成了從川州到錦城的路程。當天夜里見到了崔景。錦城太守從他來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稟報著主要是關于祭天物品的運輸問題。
“大人,您這么急著下來也是因為這些問題嗎?那些東西實在是太大了,我們根本沒有能力運送,王爺又在重陽節那一天舉行祭天,時間上也來不及。根據下面的人來話稟報,現在已經是哀鴻遍野,民眾們看到我們就像看到了瘟神一樣。”
張別說:“陸大人,穩住自己的心態,現在已經太平了,不是打仗的時候,怎么會哀鴻遍野?現在只是有一點點的困難而已,我們很快就會解決的,不要再說了,帶我去見崔大人吧。”
“是。”
關于征調傜役工作的困難,錦城太守陸子琳已經不只一次的和崔景說過,但是后者一直保持沉默,陸子琳只能勉強地進行,但是遇到的難度越來越大。
張別這么早、這么急著來見他,是崔景沒有想到的。他說:“張大人,似乎有急事?”
“也沒有什么急事,只不過有一些事情性質很惡劣,如果不處理的話,后果可能很嚴重。”
“大人直說無妨。”
張別掏出了一張黃色的符紙,就是貼在死了的胥吏的額頭上的那種符紙,那17個字是如此的觸目驚心,崔景自己看了,也有些忍不住的瞇起眼睛。沉聲問:“大人是哪里得來的這種東西?”
“為朝廷辦事,無論有什么艱難,下官也一定服從,并且不畏艱難。但我們不怕艱難,下面的人可難的很。天下戰亂初平,黎民百姓才剛剛開始安定下來,陛下也下旨要大赦天下,賦稅傜役能多輕就多輕,并且萬萬不可違背農時。”
“我是問大人哪里來的這種東西?川州的徭役怎么樣,我不關心。”崔景并不想聽他的長篇大論。
張別沉默了,一會兒也直說了:“運送祭天物品的傜役不夠,我們只能臨時征用,這遇到了很大的麻煩,這張符是我們派去征傜役的人被殺了之后,兇手貼上去的。”
崔景皺眉:“被殺了?”
“是的,被殺了,”張別沉聲說,“徭役征的有些過多了,川州本來就是民不聊生、窮鄉僻壤的地方,禁不住折騰,崔大人,恕我直言,這是典型的官逼民反。”
“行了,張大人,不要在我面前訴苦了。天下大亂以來,川州因地勢崎嶇,近50年并沒有什么大型戰事,怎么會是民不聊生?還有不管是前朝的,還是本朝的歷年的稅賦傜役,你們都是欠著的,從來沒有一年如數上交過,就算有也從來沒有達標過,連一半都不到。錢財糧食,你們應該都是有盈余的。這次的祭天儀式從右威衛大將軍入川州以來,開始才不過一個月,一個月都不到,怎么會弄到哀鴻遍野、官逼民反的地步?”
“你想跟我說祭天儀式給你們帶來的難度是超負荷的,我倒想問問張大人,川州明明是民豐富裕的天府之國,怎么會連一點傜役都征不出來?還有按照朝廷的稅賦制度,這次運輸任務根本就不會超過常備的應有的傜役人數,怎么還要另征?”
張別沉默了,問題已經問到了點子上,按照川州的人口,常備的徭役人數,當然足以應付這一次的運輸任務,可是這個人數常年都是空缺的,它只是一個擁有花名冊,沒有實際人物的空架子。川州的人口統計數字是前朝的,本朝根本就沒有進行人口普查,實際上的人數要遠遠超過呈送給朝廷的人口數,所以總的來說就算是徭役滿額的在編,實際情況上來說他還是要少的。按照普遍的制度10個成年男性中征一個徭役,可是川州的人口早就要超過這個基礎,他要翻倍甚至更多。
現在的情況是川州的徭役常年空卻,多出來了的人口卻又沒有在官府的文書上有所體現,而實際上每一個家庭承受的稅賦的重量又并沒有減輕,更沒有多少人,因為這個情況而得以逃避。
那么問題出在哪里?普通家庭每年按時按量上交的稅、賦、徭役不到衙門,到了哪里?
孫玉林,所有人都知道去了這里!
張別想跟他說真話,可是他又忍住了,誰都知道崔景和孫玉林關系莫逆,自己要是傻乎乎地講出來難有好果子!可是難道就不管了嗎,出現了這樣一個造反的情形,總要有一個人出來承擔責任,總不能是自己吧?
只說:“大人,能不能緩一緩?”
“運輸的事情接著做,王爺不可能改日子的。”
“可是……”張別還想說些什么。
但是崔景打斷了他:“天塌不下來。”
“杜宣將軍帶著兵部的手令,現在應該已經接管川州六大折沖府了。”崔景冷不丁的告訴他這個消息。按照唐國兵制,除了北方為防范草原民族的進攻而在邊境線上囤積大量職業化軍人之外,國內在地方上不得養兵,只有以折沖府為中心的府兵。這些府兵也是傜役的一種,府的人數不得超過三千,每年除了少數軍官之外都要輪換,農忙時更可能卸甲歸田!
整個川州有六個折沖府,加起來兵元一萬五千左右。他們本來和孫玉林有極大的干系,如果崔景的話屬實,那么現在這支兵就不歸孫玉林了。
“他們早就想到了這可能會引起暴亂,所以先掌控了軍隊!”張別心里這樣呼嘯著,臉上卻是漠然一片,他有些窒息了。
他問:“崔大人,你們究竟想干什么?”
崔景道:“王爺在此有大事要辦,你不必多問,配合就是!如果誰敢阻攔,王爺雖是弱冠之年,手段可不弱!”
“大人,不論現在川州的情況是如何的混亂,如何的不合常理,可事實就擺在眼前!我們沒辦法按時完成祭天所需要的準備,天下才剛剛太平,人們還沒來得及享受安樂,不能再這樣耗費民力啊!”
“張大人,這話你去和王爺說吧!”崔景并不松口。
張別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站起來說:“下官這就去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