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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上的新歌

二十五

田野上的新歌 鄧學文 5096 2020-08-06 18:53:01

  那人打開了房門,里屋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這孩子,不好好在家待著,這個時侯只有傻了才肯開車出來。是不是白跑了一趟?”接下來便是一頓的咳嗽。

  他脫下了溫透了的外衣,身體顯很單薄,接過了我身上的雨衣。我仔細的打量著這個人,也就二十多一點,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我們家很簡陋,快進屋暖和一下再說吧!”

  說簡陋都是客氣了,用一貧如洗來形容更加的貼切。茅屋里面的山墻邊上還有兩根木頭支撐著,外間只有一個灶臺一口水缸,還有一盤石磨。白熾燈泡掛在里屋的門上面,也不知是多少度的照亮了里外兩間,顯得格外的昏暗。一扇古董似的老木門,隨著推拉發出了老人般殘喘的聲音。里面是對面兩鋪火炕,靠南那鋪炕上坐著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明顯著是個瞎子,聞聲問到:“二子,還真的有人哪?”

  “大娘您好!”我不知道說什么好,連忙打了個招呼。

  炕上鋪的是許多年都不曾見到的席子,老人的身下是一床很舊但很干凈的被褥。

  “怎么還是個姑娘,這黑燈瞎火的有什么急事兒還出門?我雖然看不見,可聽著也知道雨很大?!?p>  “是的,本來以為很快就能回到鎮子上,雖曾想半路車子掉進了溝里?!?p>  “說實在的這年頭不好,天也多做怪。下半晌還日頭陽陽的,可一會兒功夫便來了雨。不知道我兒子在廠子里能還能挨了澆?”

  “你家大哥在廠子里上班,什么廠啊?”

  “焦廠,我也不知焦是什么玩意?姑娘吃飯了嗎?”

  “吃過了?!蔽乙豢催@個家,即便是再餓也沒什么食欲:“兄弟是上學吧?”

  “是的,在東北師大,明年就畢業了?!?p>  “學的什么專業?”

  “土木工程設計?!?p>  “那下來一定是設計師與檢理了?”

  “差不多?!?p>  “準備在省城發展還是回來發展?”

  “最好是能回來,你看我家的這條件,要留在省城心里也放不下?!?p>  “阿姨這病是先天性的嗎?”

  “不是,剛得了沒幾年。”

  “那應該有治愈的可能?。 ?p>  “有是有,可治療費太高了,生生給擔擱了下來?!?p>  “那你們都指著什么生活哪?”

  “這個家全靠著他大哥支撐著,我有病,老二上學。弄的老大三十歲了連個對象都沒有,我都快愁死了。”老人愁眉苦臉的說著。

  “阿姨不用愁,老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您家兄弟畢業了就能掙大錢了,到那時您就享清福了?!蓖饷娴挠赀€在下著,一點兒小的意思都沒有。我坐在熱炕上竟然有了困意。

  “姑娘這雨一時半晌里晴不了了,你要是不嫌棄就在這將就一晚上。我兩個兒子都是好人,安全方面絕對保障的?!?p>  “我已經跟家里人聯系了,也許他們一會兒會來接我的?!?p>  “大姐你還是在這里將就一宿吧?這么大的雨什么車也過不來的。如果在這么繼續下去的話,路怕是都要被摧毀了。”那個青年認真的說。

  “真的這么厲害嗎?”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真的,我們這條鄉路是干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自從村里建了洗煤廠后他們常修修還差點了哪?大姐怎么稱呼你哪?”

  “我叫張依依,那個洗煤廠就是我丈夫開的。大娘的眼睛現在還有治愈的可能性嗎?”

  “我在省白求恩醫院咨詢了一下,說有,但費用很高成功率卻很低?!彼f完愧疚的看了下母親,臉色一紅。

  “噢!是啊!這也是過了最佳的治愈時間?!蔽冶緛硐氤兄Z幫個忙,可自己手頭真的沒有那么多錢,這事得回去商量一下,還有他搞了焦化廠與打石場,手上的現金怕也不多了。

  “你就是焦化廠的老板娘,那可太好了。我大兒子常?;貋碚f那廠長可仁義了,對他也格外重用。他就有一個毛病愛喝兩口,有時我也勸他別貪杯,別把好好的一個工作給喝沒了。唉!他也一肚子心事,那么大了還沒成家?!?p>  我的心咯噔一下,老孟,一定是的,他說有個上大學的弟弟、一個殘疾的母親。不知道小輝能不能聽了自己的話,明天真的開除了他。想到這里我連忙拿出了BB機發給了他,等著他的回復。

  “閨女還是在這里休息一下吧?”老太太讓兒子給我準備行李。

  我也真的累了,不知道成子現在在那里?這時是我最需要他的時侯,突然間的一種愁思伴隨著我真的進入了夢鄉。

  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死者會是孟家的外甥,看著悲痛欲絕的孟家人我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怎么談?

  “成子你怎么過來了?”孟家的老大看著我擦了下眼淚。

  “打石場的老板是我的朋友,過來幫下忙。孟叔您要節哀,人死不能復生,您要多為活著的人想想?”

  “理是這么個理,可活生生的一個大活人怎么說沒就沒了哪?”

  “世事難料啊!”一時之間我到不知道怎么跟逝者的家屬談。

  “成子、不是我說你都交了什么朋友啊!人死了,這是他的命。可總不能把人往這太平間一扔就一走了之了吧!”

  “他也有難處,并不是逃逸。剛剛買的打石場,一下子出了這么大的事故。資金方面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這不求我邦忙解決了一下嗎!”

  “這么說是你出錢嘍!這孩子已經訂了親,而且還給了彩禮。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人家姑娘也給閃了一下。那彩禮錢不用說咱也不能往回要了!孩子二十三歲,父母養育了一回,剛要得記就沒了。你說說給多少錢合適?”

  “大叔,我只是過來幫忙的,補償的事兒你們談好了?!?p>  “反正得三萬,少了一分也免談?!泵侠洗螵{子大張口,一下子喊出了三萬塊。

  季老四的臉一下就綠了,這不明擺著是訛人嗎?就現在的賠償款煤礦事故才一萬五、六千塊錢,更何況打石場了。他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孟老大。

  “叔:按理說你們兩家合計事兒我不該插嘴。咱們父一輩子一輩鄉里鄉親的這么多年了,也沒說的。季四是我的朋友,關系也很好。他哪并不富裕,剛買的打石場還沒盈利就出了這么大的事故。您這一張嘴就要三萬,是不是多了點兒?”合計了半天我還是張了嘴。

  “成子,如果能讓石頭活過來我給你三萬。誰沒趟上都不知道傷心,你大姑現在進了醫院,你說誰能受得了??!”說著淚水又流了下來。

  “這個我懂,生離死別的事有病有災還好點,又這么小的歲數。別說三萬了,就是給五萬他能活過來更好。可我一手托兩家,兩家的難處都得顧及不是。要說難都難,您看能不能各退一步。季哥你看看能給多少?”

  “孟哥、孩子出了這事,我的心比你還難過。更何況醫院里還有一個掉腿的,我就更難了。跟您說實在的吧!現在每花的一分錢都是從你這個小老鄉手中借的。我呀:“說到這里他伸出一個手指頭:“以我的能力只能出到一萬五?!?p>  “一萬五不行,我們家死的是人,并不是小雞小狗的。咱們也不是到了菜市場,我要一塊你還八毛的。還是算了吧!你給不上三萬咱們就法院見。”孟老大一下子火了,說著不三不四的:“季老板,你是沒拿我們尋常百姓當人看哪!這要不是看在成子份上,我真懶的對牛彈琴?!?p>  “大叔您別這么說呀!成子是開井口的,你問問他井口出了事故才給多少錢哪!”

  “放屁,死的不是你家人你不心疼。井口死的怎么著,打石場死的怎么著,即然都是人命為什么不能一視同仁?”

  “你倆都少說兩句吧!石頭的遺容與衣服都安排了嗎?”我連忙打斷了他們的爭吵,將活題差了開來。

  “你不問這個我還少生點氣兒,我們大家接到了消息過來時,石頭被炸的缺胳膊少腿的扔在了冰冷的床上。那個慘樣讓我們殺人的心都有了,這是人干的事嗎?”孟老大說著咬牙切齒,要是給他一把刀他真的能殺人一樣:“那是我們家的人,不能讓他象條野狗一樣的那么走了??勺蟮葲]人來右等沒人來,最后是我出錢讓醫生給洗了洗縫了縫。成子你不信問問他,再看看孩子的慘樣。”

  孟老大說著掀開死者身上的善單,我仔細的看了一遍,用面目全非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身上新買的衣腦遮著看不清楚,可臉上少說也縫了二百多針。

  “孟叔這些一共花了多少錢,你拉個單子。還有喪葬的所有費用都有打石場出,您看這樣行嗎?”我腦子里盤算了一會兒:“讓他再給一萬八,行不行我這個中間人也算盡力了。我出二千算是對你們兩家發生的不幸一點兒意思。”

  正說著外面下起了雨,我看了下手表,已經七點了。這時BB機響了起來,依依發來的,說汽車被雨水隔在了大華嶺上。她這個時候該回家了,怎么又去了那里?外面的雨越來越大,會不會有什么威險哪?這邊的事兒還沒有完結,那邊她也跟著搗亂。

  “你有什么事嗎?”季老四看我焦急的樣子忙問到。

  “依依被困在了大華嶺上讓我過去?!?p>  “這么大的雨你怎么過去,不行安排個大車過去看看吧?”

  “也好,你兩合計著,我去打個電話。”

  說著我走了出去。

  等我安排完了以后又回到了太平間:“剛才我說的你倆想好了沒有?”

  “大侄子就安你說的辦吧!我想讓他早點入土吧!天天這么看著更揪心?!?p>  “好吧!這兩天大家辛苦了,先叫上他們一起去吃頓飯吧!總不能再把活著的人給熬壞了不是。”

  “不去了,你讓他隨便給弄點吃的算了。說實在的誰還能吃的下啊!”

  “這樣吧!醫院外面我去訂家旅飯店,你們餓了累了都到那里去吃住。”

  說著BB機又響了起來,我還忙一看徹底的懵了。大華嶺的青松溝路段發生了泥石流,大車根本就過不去。我安排了一下又跟去了傳達室,等我接通了焦化廠的電話已經九點了:“小輝你快安排大車去看看你嫂子現在在那里?”

  “嫂子已經走了快兩小時了,她沒有回家嗎?”

  “回家我叫你干什么?快去。”

  我真的有些急了,可仔細一想也對,連忙又拔通了家里的電話。沒回去,我徹底的傻了眼。岳父岳母聽說依依沒了更是心急火燎,一個勁的催促我趕緊去找。這么大的雨,路又沖斷了怎么找。我一屁股坐在了傳達室里的凳子上,依依要是有個好歹那真完了。想到這里我連忙出門發動了車子向著大華村的方向開去。

  雨終于小了下來,我的車一到了青松溝,被眼前的一幕給嚇懵了。

  山洪將整個段路給沖出了個大溝,濤濤的洪水聲震耳欲聾。如果依依的車在這里拋了錨,那會是什么樣子哪!我想都不敢想。她會不會到那里去避雨了哪?我腦子里快速的運轉著,這條路邊好象是沒有人家,她會到那里去避雨哪?

  我拿起了手電下了車,仔細的觀察著四周的情況。路邊竟然有條小路,會通向那里哪?我想了想還是向山頂上爬去。

  這條小路很陡,青石如同臺階一樣鋪向了山頂。剛剛下過了雨,石頭上很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這時我才感覺到又累又餓,又看了下表,竟然十點半了。

  我上了一半心里又質疑著,依依可能在上面避雨嗎?她的膽子很小,半夜三更又是雷雨交加怎么可能在上面。更何況她發消息時雨正大,她怎么可能上的去?想到這里我停了下來,點上了一只香煙。

  依依最近對自己總是冷冷淡淡,為什么哪?我想了很多理由,又否定了那些荒唐的想法。要說感情,我倆是自由戀愛、情投意合。要說是因為海霞,時間過去那么久又有些太牽強了吧?難道她又愛上了別人?我腦子里拚命的搜索著她認識的所有朋友,那一個會比自己優秀哪?

  想到這里我又抬起頭向上面看看,這里會不會有人家哪。也許現在都關燈睡覺了吧?可能依依那時是尋著燈光上去的。還是上去看看吧!我再度爬起向著山頂而上。這個坡度竟然這么長,而且還很陡。我又爬了十多分鐘,終于到了山頂。四下照了照還真有一戶人家,兩間小草房里還亮著燈。我走到了門前輕輕的敲了兩下,聽到有人起來的聲音。他打開了門看了眼我問到:“這么晚了你找誰?”

  “我妻子開車路過了這里,一下子沒有消息,便到這里看看?!?p>  “噢!快進屋吧!是不是叫張依依?”

  我的心頓時一亮,忙說到:“對對對,她怎么找到了這里?”

  “她已經睡著了,可能是受了驚嚇?!?p>  我進了屋看到了依依蜷縮在一床破舊的行李里,心一下子放了下來。這時我才打量著這個簡陋的家與那個戴著眼鏡的青年。他能有二十歲左右,中等個身材偏瘦,但模樣到是俊俏。他也看著我:“是你愛人嗎?”

  “是的,她是怎么爬到這山頂上來的?”

  “是我拉著她上來的,當時的雨很大,我家正巧能看到鄉路。她的車拋錨了,又關了燈。我本以為她會找地方避雨的,可過了一會兒她又打開了車燈,我就感覺到了危險便下了山。她還坐在車里面等,是我將她帶到了這里。車子怕是已經被山洪沖走了,還好人沒有事兒?!?p>  “那太感謝你了?!庇捎诩游乙矝]了睡意,外面的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這時依依的身一拘連,我連忙握住了她裸露在外那冰冷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再度的睡了過去:“你上學還是上班?”

  “上學、明年就大學畢業了!”

  “這個家就你們兩個人?”我看了眼躺在炕頭的老太太。

  “還有個大哥就在你的廠子里上班。”

  “噢!他叫什么名字?”

  “孟慶龍?!?p>  我心里黙黙的記住了這個名字:“這山上還有人家嗎?”

  “沒有了,以前到是住了幾戶,可隨著經濟的發展大家都搬離了這里?!?p>  “這里有土地?”

  “以前這兒是村里的果木園子,現在因為運輸困難都荒蕪下來了?!?p>  “那地方一定很大是吧?”

  “能有個百八十畝的?!?p>  “就這么荒廢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沒辦法,現在的農民對于耕種已經失去了興趣。能打工掙錢了誰還愿意靠天吃飯來修理地球哪?”

  “你也這么認為?”我質疑著看著這個年輕人。

  “就現在的形式的確如此,可土地是個潛力股,我相信它總有升值的那一天??上覜]有錢,沒有能力承包這片土地。”他有些惋惜還不時的搖頭。

  “可你是大學生,回來經營果園不是大才小用了嗎?”

  “沒有什么大才小才那么一說,小平同志不是說過了嗎:不管黑貓還是白貓,拿到耗子才是好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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