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丘。周瑜躺在病榻上,自知時日無多。此生再不可能踏上蜀地了,他笑笑,大約十年前的伯符在感到生命從體內抽離時,心境也是這般不甘與無奈。
建安五年,吳郡。
孫策正思量著應對曹操南下的計策之時,傳來了袁紹與曹氏相拒官渡、大戰在即的消息。此事一出,孫策大喜。如今許都空虛,正是偷襲的絕佳時機。若是能把漢帝迎至吳郡,此后挾天子令不臣的便是自己了……他笑起來。
曹操將漢天子迎進許都時已然四十有余,而自己才二十六歲,正是風華正茂時。假如果真能在此時做出曹操不惑之年才得以完成的事情,那么自己四十有余時,想必成霸業有望了。身中數箭含恨而逝的父親,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建安十五年,建康。
周瑜從江陵趕來,面見孫權。此前他上疏請求軟禁劉備在吳地、使他與關張離心的計謀被孫權婉拒,他只得作罷。而如今這個計劃事關天下大局,他一定要當面陳詞,懇請得到準許。曹操赤壁新敗,短時間內不會再南下。若能此時攻取蜀地,便可圖謀與曹氏二分天下了。
曾經活潑調皮的頑童已有了君主的威嚴風度,他閉目沉思,最終答應了周瑜帶兵奪取蜀地的請求。
拜謝后走出大殿,周瑜有些恍惚。十年前與伯符攜手吞并江東時血液奔涌的感覺,再次回到他的軀體。如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輔助將軍二分天下而后雄據中原,伯符的魂靈想來也可心安了。
建安五年,江邊。
孫策像往常一樣出獵。他騎快馬,把侍從遠遠甩在身后。
往后入許都、迎漢帝回吳等種種事體頗多,想來很難找到功夫縱馬打獵了,孫策心想,今日務必盡興才好。一只野鹿在他的視線里一晃而過,隨后隱沒進層層疊疊的密林里。他自然不肯放過,策馬追尋著鹿的蹤跡,腦海中冒出“逐鹿中原”這個詞語。
他笑笑,張弓瞄準那只毫無防備的野鹿。
一支冷箭射穿他的面頰。
建安十五年,江陵。
周瑜返回江陵,整頓兵馬,收拾行裝。一去不知何時才能歸來,蜀地應會有一場鏖戰。此時的江陵陰雨連綿,他的箭瘡隱隱作痛。
大約不會有事的,周瑜想,自己不過三十六歲,一點箭傷還是容易挺過去的。無論怎么說,奪蜀地要緊。將軍已經準許、大軍蓄勢待發,此時豈有稱病退縮的道理?
出兵!
建安五年,吳郡。
孫策躺在榻上,面頰刺痛難忍,幾乎無法言語。他抬起手,撫摸臉上厚厚的繃帶??噹皲蹁醯?,血水滲出,粘在他的指尖。
十八歲的權兒跪倒在他身邊,眼眶通紅。
孫策猜想,此刻的官渡大約正是兩軍對壘,曹操和袁紹激戰不休。另一邊,手無實權的天子獨自守著空空蕩蕩的許都。
機會終究是錯失了,不多時,曹操定會大破袁紹,耀武揚威地返回許都。下一個可能大勝曹氏的時機不知還要等待多久。
等待……孫策在心中苦笑一下,自己什么也等不到了,就連官渡之戰的結束,他也無法看到了。至于許都,假如上蒼有眼,會讓自己來生在此地了結夙愿吧……
他撐起身子,交給權兒江東印綬。
建安十五年,巴丘。
終究是行不動了。周瑜躺在營中,他的右肋上,箭瘡已然崩裂,血流不止。他無奈地笑笑,緩緩轉頭,望著塌前低頭靜默的將士。
他想起曾經與伯符豪言壯語,立志稱雄天下。他想起那年自己與伯符兵分兩路,連拔數城。他想起伯符去世后,自己在心中許下的扶助少主的承諾。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只是這一切再也不復了。如今的他連起身走下床榻都十分艱難,領兵攻城、沙場馳騁更是天方夜譚了。
周瑜的身體行將就木,腦海卻依然清晰。他明白將軍似乎并未意識到益州的重要,自己若是離去,將軍想必不會再發兵奪蜀了。他躺在巴丘的病榻上,眼前卻顯現出劉備入蜀奪取益州的場景,如此東吳便又多了一個勁敵。
他掙扎著起身,叫人拿來紙筆給將軍寫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只愿將軍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意,切莫把目光困在吳地。
寫著寫著,他的心猛然一緊。他接下伯符的遺愿,卻也步了伯符的后塵。

方小水
……如果有讀者的話,可能會噴我為什么孫策死了以后就不再寫了,第二卷寫得是個什么鬼之類的話…… 是這樣的,很抱歉,構思的時候是有一段權瑜的。也就是第一卷曲有誤寫策瑜,第二卷十年諾寫權瑜。 然而我這個文是同步更新在老福特上的,寫某一篇策瑜的時候不小心借用了權瑜的梗(我真的不知道那個梗是權瑜……),被權瑜粉噴了,于是乎心好累,不打算寫權瑜了……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