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天空灰蒙蒙的。許閑月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對著馬路,兩眼空洞的盯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和來來往往的車輛。她穿著一身白裙,烏黑的秀發隨意的披散著。白熾燈光籠罩在她的身上,使得她沒有任何修飾的臉蛋愈發死白。渾身上下,唯一亮眼的只有腳下那雙紅色高跟鞋,八厘米的細跟。
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急沖沖的走了進來,伴隨著店內響起的電音“歡迎光臨”。一旁的服務員小姐姐手上幫客人拿關東煮的動作沒停,習慣性的看了一眼,反應了幾秒,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周圍在這用餐的職業女性和女學生也忍不住瞅了幾眼,議論紛紛。
“這位哥哥長得好俊啊。”
“比公司的那幾個程序員長得好看太多了。”
“那邊那個是他女朋友吧,長得也好好看。”
……
林蕭煜一臉擔心的向許閑月慢慢靠近。許閑月坐在那,目光沒有偏離半分,她漫不經心的將拂在眼前的碎發繞到耳后,露出精致的側顏,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幾小口。
林蕭煜在她的身旁坐下,看著她的側臉,伸手想去撫她的頭發,她別了別頭,閃開了。
林蕭煜淺笑,帶著一份憂愁,還是溫柔的對她說,“身份證找到了。”
許閑月失望的垂下眼。昨天,她趁林蕭煜去了公司,絞盡腦汁的將身份證東藏XZ了一個上午,最后藏在一個自以為最隱蔽的地方,衣帽間,隨意的一件棉大衣口袋里。她想,眼下剛入秋,誰會想到在有人把身份證藏在冬衣口袋里。她為此樂了一晚上。今早,是她第一次去醫院正式產檢的日子,出門前,她對他撒了謊,說東西都帶齊了。等他開車帶她來醫院做登記的時候,她才故意說身份證忘帶了。趁他回去拿的時候,她從醫院溜了出來。
她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腦海浮過萬千想法,故意摔一跤或者蓄謀一場車禍,讓這個孩子徹底從身體里剝離,讓一切重新來過。她就這樣帶著各種謀殺腹中孩子的想法漫無目的的走著,走得累了,就近擇了一家便利店坐著休息。
許閑月到底沒有那樣做,不是舍不得,而是心底有一種莫名的害怕讓她不斷的猶豫。她扭頭看著林蕭煜,眼底是一抹恨意。她恨他,同樣恨自己。
仿佛過了很久,許閑月才開口“哦”了一聲。
“我們去醫院吧。”林蕭煜的臉上始終擺著一道溫和的笑容。許閑月不滿意的嘟嘴,她別無選擇,他是她法定上的丈夫,這是他的孩子,她總不能當著他的面坦白吧。
到醫院的時候,林蕭煜從后備箱拿出一雙黑色的平底鞋,半蹲著為許閑月換上。“這樣舒服些。”許閑月冷著臉,一言不發。
做檢查的時候,林蕭煜始終伴她左右,醫生說的每句話他都認真的聽,中途有人給他打電話,打了好幾次,最后一次,許閑月好奇的瞟了一眼,她倒是很希望是哪位情婦,或者是個女的也行。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這次是小趙,林蕭煜的助理,林蕭煜毫不猶豫的關了手機,轉身看向許閑月。許閑月已經閉上了眼睛,失落著。
“累了?”林蕭煜在她的耳畔輕聲問道。
“嗯。”許閑月點頭。
最后進行b超時,屏幕上顯示著黑乎乎的一團,許閑月沒瞅一眼,更沒理會醫生和他說的話。她安靜的躺在病床上,慢慢的合上了眼。
“總之,就她這個情況,一定要做好飲食和休息兩大內容。”
“謝謝醫生。”
“沒事兒,你看我兩在這嘮,準媽媽都睡著了。”醫生對著病床低頭笑了笑。
林蕭煜一臉寵溺的望向她,輕輕的將她抱起,低聲說了一句,“是要好好補補。”
回到家,林蕭煜立馬讓李媽燉了各色各樣的湯。他坐在床邊,為她整理好被子。如果不是公司那邊有得他親自處理的急事兒,他就想這樣靜靜的待在她的身邊。那邊催得不行,他不舍的在她的額頭上留下淺淺的一吻,“林夫人,我走了。”出門后他又倒回來,特意囑咐李媽,“等夫人醒了,一定讓她多喝點,若夫人不喜歡的話,你就照著夫人的意愿再做。總之,要讓夫人開心。”
李媽連忙點頭,“好好好,少爺,夫人最重要。”說得林蕭煜都不好意思了。
等林蕭煜開車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夫人喝湯了嗎?”他進門后對著沙發上正看電視嗑瓜子的李媽說的第一句話。
“少爺,夫人還沒醒。我晚些的時候敲了夫人臥室的門,里面沒動靜。”
林蕭煜皺眉,換好拖鞋,徑直上了樓,走到最里邊的臥室,轉動把手推開門。許閑月聽到動靜后,立馬合上書,快速躺下側對著門的方向。
林蕭煜坐到她身邊,看著床頭柜上的那本書《FBI心理分析術》。他低頭淺笑,拿起書,翻了幾頁,順帶將書簽的位置往后移了移。
屋里靜悄悄的,皎潔的月光映射進來,給屋內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林蕭煜掀開被子,上了床,從身后環住她纖細的腰身,手掌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那里孕育著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生命。許閑月身體微微一顫,她低頭瞥了瞥腹部的位置,一股暖流涌入心間,弄得她心里癢癢的。
林蕭煜把她往身邊攏了攏,一股濕熱的氣息瞬間彌漫在她的脖頸處,她僵在那里不敢動了。
他很累?要不要弄醒他?好煩啊!
枕頭邊傳來一陣電話鈴聲,屏幕上顯示的是“my darling”,是許閑月給宋朝生的備注。
許閑月又驚又喜,小心翼翼的轉頭瞄了一眼林蕭煜。林蕭煜閉著眼,眼珠動了動,額間一對好看的劍眉擰在一起。
電話鈴聲此起彼伏的響著。許閑月慌亂的按下接聽鍵,想著身后還有個人死皮賴臉的抱著自己,心里頓時不安起來。
“喂,朝生。”許閑月杵著電話屏幕小聲的說。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陣嘈雜的聲音。
宋朝生在酒吧,一群人拉著他玩真心話大冒險游戲,輪了幾次,桌上的酒瓶才幸運的對著他。
許閑月:“朝生。”
宋朝生:“小月亮。”他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
許閑月心都化了,期待著。
“小月亮,他們說輸了要打給喜歡的人,我就打給你了。”宋朝生耳根紅透了,借著酒勁,緊接著說,“小月亮能來接我回家嗎?”
“好。”許閑月溫柔的囑咐,“朝生,不能喝太多酒哦。”身后忽地傳來一陣隱忍的咳嗽聲,許閑月不管不顧的,鎮定自若的說了最后一句“朝生,等我”。
掛斷電話。許閑月準備起身,附在腰上的手順勢將她按了下來。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想要去見他。”林蕭煜的語氣夾雜著一絲自嘲。
黑暗中,許閑月對上他發亮的雙眸,毫不掩飾的答道,“對,你明明知道他是我最喜歡的人。”
“我是你丈夫。”林蕭煜的眼睛勢要將她吞噬,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我根本不愛你,連你的孩子我都想舍棄。”許閑月咬牙切齒,推開他的手,坐起來,露出一副一刻都不想逗留的樣子。
實話總比謊話好,不留情面就是最大的情面。
許閑月這句話的殺傷力對林蕭煜來說猶如萬箭穿心。她不愛他,愛的是另外一個男人,為了那個男人,她連他們的孩子都可以不要。可笑的是,這個孩子,本就是一場錯誤。
林蕭煜一個轉身,下了床,背對著她,走到門口,打開燈,丟下有氣無力的三個字“我送你”。
“誒,夫人要起來了。”李媽在廚房收拾著,見林蕭煜下樓。
“打包一份湯,我和夫人要出去。”林蕭煜表情平淡,看不出絲毫波瀾。
“這么晚了,還要出去啊。”李媽看了一眼墻上掛著的大鐘,此刻已經十一點多了。
林蕭煜沒再說什么,皺著眉,拿上車鑰匙去車庫取車,門在他身后哐的一聲關上。
在車里等的時候,林蕭煜靠在座位上,點了一根煙,閉著眼,有一口無一口的吐納著白色的煙圈。煙霧包裹著他,仿佛此刻他就置身于重重迷霧中,明明可以自救,偏偏選擇畫地為牢,作繭自縛。
等許閑月帶著湯盒來的時候,車里已經噴了清新劑,味道已經完全散盡。
林蕭煜下車,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許閑月的腳下,是那雙黑色平底鞋,向上,白色連衣裙外套了一件黑色大衣。
林蕭煜沒吭聲,轉身為許閑月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一手擋在車框頂,護住她上車。
許閑月不敢多看他,她害怕自己會心生愧疚。畢竟這場意外不是林蕭煜一個人造成的。
林蕭煜為許閑月系上安全帶,啟動油門,發動車子。
一路上,車子平穩的向前開著,車內死寂般沉默,沒有誰開口,都擔心一開口會傷了對方。
“到了。”林蕭煜說,語氣沉重,帶著一絲不令人察覺的憂傷。
車子安穩的在一家酒吧門口停下。“露水情緣”是這家酒吧的名字,饒有意味。
林蕭煜注視著那塊木質招牌,他記得他們三個人第一次遇見就是在這里。
許閑月看了林蕭煜一眼,“我……”
“把湯喝了再走。”林蕭煜雙手抱頭慵懶的靠在座位上,透過上方的鏡子審視她的神情,努力的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許閑月咕嚕咕嚕的把湯喝完,將湯盒放在車臺上,一時語塞。過了許久,才從嘴里擠出兩個字“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