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斌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對面墻壁昏紅的光,然后發現自己側靠在沙發上,渾身是汗,肩膀處隱隱作痛。趕快側了側身,讓開被壓住的傷處。
原來是個噩夢。
緩了緩神,感覺了一下身體的各個部位,沒有任何異樣。他努力起身,走到客廳的窗前,拉開了窗簾向外看了看。
外面死一樣的沉寂。
精神松弛,尿意立刻急了起來,轉身走向玄關的洗手間。
剛邁步出了客廳,卻立刻停住了腳步,尿意全無。
大門口的地板上躺著一個人。
王楚斌僵立在那里,渾身緊繃,屏住了呼吸,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頭一下。
疼。
這不是夢境,也不是幻覺。
等眼睛適應了黑暗,他盯著地板上的那人。
那人臉上蒙著東西,一動不動,看身量和打扮,不是夢中的那個巡狩人莫斯。
他向客廳退去,一把撈起K98,單手拉開槍栓,把五發子彈壓入彈倉,頂上了膛。右手虛握槍柄,眼睛瞄著玄關,迅速把頭盔套在了腦袋上。把步槍交到左手平端,按亮頭盔上的頭燈,小心地走入了玄關。
K98的槍口挑開了那人的黑面巾,的確是一具尸體,但是沒死多久。蒼白的面孔上,兩只眼睛無神地睜著,看上去象被老殘撞死的那個失魂人。
頸下有一道小小的傷口。
我干的?
王楚斌駭然。
抬頭照了照門鎖,果然三道鎖都已經被打開。他背靠著墻壁,從尸體邊走了過去。槍口一直對著地上的死人,隨時準備著這具尸體突然彈起。
用右手摸索著掛上鐵鏈,又把另兩道鎖鎖死,他反身小心地走過尸體,回到了客廳,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這才喘了一口長氣。
看一眼手表,已經是凌晨三點多。
他定了定神,找到老殘的電話撥了過去,眼睛仍然瞄著玄關。
電話響了一陣才被接起,他小心道:“是我,王楚斌。”
“什么事?”老殘那邊的聲音困意十足。
“我這里有具尸體,”他拿不準措辭,他還是不敢確認這人是自己殺的。
“就為這事找我?”老殘的聲音里明顯有些不滿。
“呃,是個死人。”他把“人”字咬得很重,趕快解釋,“我當時正在睡覺,……”
“你有事沒有?”老殘打斷了他。
“我,沒受傷。”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狀況。
“這種小事情自己找清潔隊解決。”老殘說完就掛了電話。
清潔隊?
為什么不是警察?
王楚斌突然發現,這里沒有報警電話。
他翻開電話簿,找到個27/7服務的清潔隊,撥了號碼。
“你好,我房間里有具尸體,”終于有人接了電話,他直奔主題,生怕對方因為被吵醒而發脾氣。
對方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你的位置。”
他掏出自己的證件,把地址報了過去。
“我三十分鐘后到,到你門口會先給你打電話確認。”
他放下電話,把步槍平放在膝蓋上,等清潔隊來人,時不時喝一口水,壓住慢慢回到體內的倦意。
突然又感到尿急。
他看了一眼玄關的方向,回頭把垃圾桶里的空純凈水瓶抄了起來。
憋的時間比較久了,幾乎灌滿了純凈水的瓶子。
剛擰上蓋子,便聽到走廊里的腳步聲,電話鈴跟著響了起來。
“我是清潔隊,方才你打電話叫的我對吧?我已經在你門口。”
“馬上來。”
他瓶子塞到沙發下,想了想,把步槍塞到沙發墊子下,走向門口。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左手揣在兜里,握著出鞘的頸刀,勉力用右手開了門。
這個自稱清潔隊的人就像老電影里走出來的野蠻人,比王楚斌高出快一頭,胸膛厚實得象個啤酒桶。不過還好,那一頭散亂的卷發,濃眉下的眼睛看著還沒那么野蠻。
他站在門外,用手電照了一下玄關地板上的尸體,問道:“就這一個?”
“對,就一個。”王楚斌覺得這話好別扭,讓開身子說道:“進來看吧,沒有電。”
清潔隊這才走進玄關,在尸體前蹲下身來,捏了捏臉,又翻開袖子,捏了捏胳膊上的肌肉。他直起身,看著王楚斌道:“質量不錯。200塊吧?”
這也可以講價?
王楚斌突然想到自己沒這里的錢,他回身去客廳,從茶幾上取來那張信用卡,猶豫地問:“我剛來,只有這個。”
“劃卡也行。”清潔隊居然從懷里掏出一個讀卡器,劃了一下。把卡遞回給王楚斌。
但沒給收據。
清潔隊從腰里掏出一個大編織袋,把尸體套了進去,用尼龍繩把口扎好,用力拉了拉,確定很結實,這才轉頭對王楚斌道:“我走了,朋友。鎖好門,晚安。”
他說完揮了一下手,徑自拉著編織袋走出了單元。
這就沒事了?
王楚斌楞了一會,才想起去鎖門。
坐回到沙發上,心沉甸甸的。
噩夢醒來之后,現實卻比噩夢更讓人難以忍受。
忽然想立刻跑出J生存區,開著信天翁十七號回到自己的老窩。變異蜈蚣和拳獅雖然比今天見到的任何人都兇悍,危險。卻遠抵不上這整個城市給他帶來的恐懼。
讓人絕望到發狂的恐懼。
三年的期盼,終于來到了“人間”,卻在這短短的十幾小時內,徹底破滅。
這個區比垃圾星的背面還要荒謬。
自己殺了人,竟然沒人調查,直接把尸體拖走了事。
他一直是個很守規矩的人,一心想和雪櫻一起上伊甸星。不過來到海卡提星以后,他發現以前所有的規則都不復存在。
怎么辦?
頭很疼,思路很亂。
他沒有打開黑肚皮的開關。這家伙從恢復本來面貌之后,似乎變得更加饒舌。沒有計算機,這家伙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這種時候,只有自己決定。
王楚斌很快打消了逃走的念頭。回到垃圾區的背面,唯一的結果,就是終于被巡狩人發現。
他可以對付一隊,兩隊,但總有他對付不了的時候。
那和死在這里有什么區別?
無論如何,不能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里!
留下來,活下去,直到找到回母星的辦法。
三年來一直支撐著他的信念再次起了作用。他打開純凈水,狂灌了一氣,又撕開一包軍用口糧,也不管味道,嚼了幾下,就吞下了肚。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睡覺。他把步槍拖了出來,倚靠在寬大的沙發上,把步槍靠在體側,就那么躺下,避免壓到右肩的傷口。
姿勢有點不舒服。但就象初來垃圾星的時候一樣,只有懷抱著K98,他才感到一絲自我肯定,眼皮終于開始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