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華年府邸,已是夜半。
河洛鳳之都是醒的,我不多話,直白的問詢鳳之,那鳳凰是他在哪找的。
鳳之愣了下,他身上有些傷,大大小小的遍布了全身,我越看他臉上的面具越覺得好笑。
難怪鳳之從不做大表情,可能是人皮面具不貼臉。
“過幾天我給你?!兵P之允諾,“朝落呢?”
他確實很關心河洛,說這話時呼吸都清淺,河洛也抓著衣服,對于她體內的毒,她也不喜歡。
但怕我真把朝落弄丟了,她也不敢蠻說。
我突然想逗逗她們。
“找不到了。”泫然欲泣,我低下眼睛,手攥緊華年的衣服,小心掐了他一下,示意他配合我。
華年好笑,不說話,就笑著看我。
“沒事,這幾年都這樣過來了,不死人就好?!焙勇逖凵窠┯?,嘴巴往左撇了撇,又怕我自責,過來抱住我。
“真的沒事。”沒事的,她一連說了三句沒事,我斜著眼睛看鳳之,他到是真的生氣了。
想對我發怒,還沒來得及發脾氣,他抬頭就對上華年帶笑的眼。
他挑眉,表示詢問。
華年搖頭,略帶遺憾,“真不在我身上。”
這家伙,撒謊時居然會把左手放到右手上,像犯錯的小可愛。
“別逗我玩兒啊。”鳳之踢了腳椅子,我第一次見他有這么大情緒,有點稀奇。
結果他還沖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又吐了吐舌頭。
太好笑了。
只是——“別哭,別哭,我逗你玩的?!蓖炅?,我察覺到脖頸處一片濕潤,有點玩大了?!俺湓谌A年身上,在的,我就逗逗你?!?p> 河洛紅著一雙眼睛,從我懷里抬起頭,跺腳。“今華,我不理你了!”
“別呀……”
我真錯了!看著河洛遠去的背影,我只恨不能打自己兩拳。
為了彌補錯誤,我搖著蒲扇,呼哧呼哧的給河洛熬藥,華年在旁邊叮囑火候,鳳之就擔負起了幫我哄人的任務。
藥氣熏天,我被嗆的一口鼻子一口淚。
“我來吧?!比A年不忍心,想要拿過我的扇子。
這哪能行,我連忙拒絕。
我既然說了要彌補,那就肯定得親自動手。
等我把藥熬好,天都快亮了,一半的朝落就熬了一罐水,我聞著怪香,沒別的藥那么難聞,藥汁也是漂亮的暗紅。
我手被熏的黑漆漆,也來不及洗,把藥捧著就去找河洛。
希望她可以原諒我。
我為自己的惡趣味流下了一把淚。
入了房,鳳之華年都在哄他,鳳之是哄,華年就只是站在床邊瞧。
河洛沒在哭了,看我進來哼了聲。
說起來,比起她之前一直照顧我的樣子,我更喜歡現在的她,倔強而脆弱。
人都變得活了起來,不像之前,好像一直戴著面具。
她可能是真的累,在麟書閣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心里憋著一股氣,想著一定要告訴別人她很強,少閣主的位置她坐的住。
“下次別這樣了。”河洛手掐著衣服,鳳之自然的接過我手里的碗,一口一口吹涼了喂她。
他兩之間是真的有了什么曖昧的東西。
我猜是當時在秘境的時候,兩人一起守在外面,孤男寡女,暗生情愫。
華年看了會兒,自覺無趣,抬起腳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發現我不動,又轉回來,拉我走。
“干嘛呀……”我扭了扭,還是被他拉著出了門。
門外清風習習,我惱怒的瞪他。見我太過蠢笨,華年嘴角漾開一抹春色,聲音清啞,“你在那里做什么,電燈泡嗎?”
“我!”他眉眼帶笑,飽含寵溺,我縮縮脖子,“知道了,煩人?!?p> 沒理的人說話都直不起背。
過了會,“我睡哪?。俊?p> 睡熟了就等鳳之給我鳳凰羽了。
還有,“血脈要怎么覺醒?”
血脈覺醒,聽著就牛逼哄哄的事情,我可得抓緊。
“時機不到,到了自然會醒?!?p> “走吧,睡覺。”華年接連兩句話,把我的腦袋說的懵懵的。
什么時機?他在我身前帶路,衣袍合身,襯托的他整個人都挺拔如松。
我越看越覺得歡喜,也不去計較什么時機不時機的,還想起了他說的那句話。
不會離開我。
也不知他說這句話時想的是什么。
他是不是也喜歡我。
不對,我干嘛用也?我低頭踩著石板,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
我干嘛用也?
我再次抬頭看向他的背。
那日他說這句話時,我心確實像吃了蜜般甜,但更多的是手足無措。
他身上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我完全不了解他。
我怎么可能喜歡一個,我根本就不了解的人呢?
而且華年那樣說,他又沒說喜歡我,他說的是不會離開。
可我要離開他啊,我要回南山,而他要做國師,我們根本沒可能。
不對,我為什么想這些?
這些是我該想的嗎?
根本不是。
我還是洗洗睡覺,然后等鳳之拿來鳳凰羽,在跟著華年去找那神醫,救完人了就走。
嗯,就該這樣的。
結果我晚上做夢,又夢見了華年,而且還是好久之前,他背著我淌水的事。
然后還夢見了那個纏著繃帶的少年,跪在地上睜著眼睛看我。
在某個瞬間,華年就那樣和少年重疊。
兩個人一起看著我。
呼,這次不用人叫,我就自覺的從夢里醒了過來。
這夢做的奇怪,一會兒華年一會兒少年的,我腦容量都不夠。
守門的聽見屋里動靜,沒一會兒幾個丫鬟就從外面進來,伺候我洗漱穿衣。
這次的衣服是一件淺藍色對襟,依舊繡著大大小小的牡丹,裙長到腳,恰好遮住鞋面。
丫鬟手巧給我梳了發,我想起河洛漂亮的發髻,指揮著她們也給我整了一個。
再加上華年送來的一些首飾,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我都覺得好看。
只是我不喜抹粉,就拒絕了她們往我臉上擦胭脂的打算。
然后出門,去找華年。
一切東西都齊全,就差鳳凰羽。
我作的打算是先去找神醫,去的途中鳳之就幫我找鳳凰羽,盡量的把時間最大化。
畢竟,一寸光陰一寸金。
結果紅兒和我說,鳳之河洛都沒起,就一個華年起來了還在前廳招呼客人。
也是,華年怎么著也是個國師,那有那么多功夫陪我。
被紅兒領著吃了早飯,又去后山看了看青鳥,我就回到了剛來府時呆的地方。
書架上依然是一些治國大道,我沿著第一排掃到最后一排,沒多什么新鮮書籍,就連那日華年親筆寫的紙張都不見了。
哎,也不知華年要和他們說多久,我走到軟榻前躺下,塌旁的小矮桌上居然有幾本書。
打開一看,什么書生和小姐,狐妖與書生。
巧了,這些都是我愛看的。
那……難不成,這都是華年專門去給我買的?
他倒是心思細,我都未必會來他的書房。
心尖泛甜,他真是……
我心里清楚,這只是一件小事兒,但小事就是容易讓人上頭。
就比如說我,我現在根本看不下去什么話本,滿腦子都是華年。
煩死了,這樣怎么行。
青鳥都沒恢復,我怎能拘泥情愛?
“主子?!奔t兒推了門,道,“公子喊你?!?p> 等我跟著紅兒走到了前廳,河洛鳳之都已經在了。
不過,河洛不同于初見時的嬌俏裝扮,這次是一身黑色的勁裝,背上背著行囊。
我一時有點楞,往常出行我們都沒帶過包袱,她這……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眼皮子突突的跳。
“我不和你們一起了,今華,我有別的事情要做?!焙勇蹇粗遥昂苤匾氖??!闭f完,她朝我抱了抱拳,“有緣再會?!?p> 可是,我有點不習慣她現在這公事公辦的語氣,沒了往日的親昵。
“……好”我該說些什么,說祝福她一路順風,還是讓她注意安全?
她有事要做,是什么事,是我不能參與的事嗎?
從麟書閣出來她就變了,之前是不諳世事的天真小姐,現在是有心事都壓在心里的女俠。
偏偏我不能過問,而我這個朋友又是多么失職。
不曾發覺她的改變。
“我隨河洛一起。”鳳之站到了河洛的身后,他沒有包袱,一身磊落,“鳳凰羽我會在幾日后差人給你送來。”
鳳之要跟著河洛走我到沒啥奇怪的,他喜歡河洛,我早就知道。
“那、你們注意安全,要是有什么事情,就……”
就怎辦呢?河洛又不是炎蛇,我總不能也給她一滴血。
“放心,混不下去了我就又來找你!”河洛摸了下我的頭,粲然一笑,“走啦!”
“好?!?p> 我不在挽留,也回她一個燦爛的微笑。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那就去做吧。
我知道,她要做的事和她的身世有關,可是能怎么辦呢,她不曾開口提過,我也不曾去問。
只希望此去順遂,他日能再見。
兩人一同走后,這里又只剩下了我和華年兩個人。
等一切平淡下來,我眼眶子發酸,空落落的難受。
那些以為能走好久的朋友,中途揮了揮手,就各奔東西了。
“沒事的?!比A年安慰我,大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我頭頂。
“你怎么像哄狗子?”我語氣悶悶,心中發笑。他手微僵,半晌摸了摸鼻子,有點羞澀。
“沒哄過女孩子?!边^了會兒,“我就見你哭過,還哭了兩次。”
好吧,我扯住華年的袖子,給我擦了擦淚。
擦完不僅我愣住了,華年也愣了。
我本來欲掉不掉的眼淚硬生生的掛在了眼睛里,滿腦子羞愧。
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怎么會做出這樣親昵自然的舉動?!
“沒、沒事?!比A年的語氣點顫抖,“你要是需要,也可以在拿著用。”
那還是算了,我連忙擺手,又趕緊說了幾句對不起。
一來二去的,我那愁悶的情緒消散了不少——管他們走不走的,我還是快去找神醫比較好。
人只要活著,就一定還能見面。
午膳是在華府用的,我吃的很飽,華年還是精心的給我剔骨,把我照顧的像一個廢人。
因為馬車那次的原因,我哪哪的不習慣。
總覺得他給我剔骨是夾雜了別的意思。
他這樣養尊處優的人,哪會照顧別人?
“等會再燒一張傳送,把青鳥帶上,冰炎碎玉融化還要一段時間?!?p> “好。”現在就差一根鳳凰羽。
符咒點燃,華年習慣性的牽住我的手,他牽我太過自然,我都來不及扭捏。
一眨眼的功夫,我們就到了另一處地方。
這地方,一個草木搭建的房屋,工整而干凈,看著就是世外高人的住所。
門前還圈了快籬笆地,門里種著我叫不出名字的藥草。
煙囪冒著白霧,此時確實是吃飯的時候,里面的人正在做飯。
院子里還鋪了一層石子路,結果,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個女生,側面看去,她眼上蒙著一層白布,整個人也是一身雪白。她就靜靜的立在院子里,看著一顆榕樹發呆。
我從這里能看見她的側臉,和我記憶中的某個人七分相似。
她突然抬起手,手指盤著一條黑色細蛇,一黑一白間相處隨意。
富華!
只看側面我認不出,加上那條蛇就不一樣了。
她居然也在這里。
下意識的,我偏頭去看華年反應,他煩悶的捏了捏自己眉心。
“進去吧?!闭f完就大步上前,推開屋門喊道,“郭老,出來,你要的東西我給你找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那白衣女子立馬轉過身,秀氣的鼻子微縱。
“華年?”她眼上蒙著的白紗遮住了整個眼睛,小蛇看到我們,吐出信子,裝模作樣的嘶了一聲又縮回去。
它怕我。
華年不理她,我也不理。那日雖然處的不太愉快,也不能在別人家里打架。
“來了來了??!”門吱呀一聲,沖出來個鶴發老人,老人身體康健,行走伶俐,身材干瘦卻不枯。見了華年就貼上他的腰,好一陣擁抱。
“真拿來了嗎?!崩先俗ブA年的胳膊,前后看了他一圈,“過程還好吧?沒出啥事吧。”
“不是逗我老頭子玩的吧?”
“不是。”華年躲開老人的咸豬手,又把我一撈,抓著到了老人面前,“多虧了她,沒耗什么功夫就拿來了。
“不過只有一半,另一半給人用了。”
被華年提拉著的我,跟個鵪鶉似的??吹嚼先瞬恢涝趺创蛘泻簦荒苌敌陕暎氲饺A年說的神醫就是眼前這人,我立馬抱拳,拍馬屁道:“神醫大人,中午好啊,我們這次來,就是聽聞了神醫大人你的威名……”
“哈哈。”華年低笑,打斷了我要拍的馬屁,老人也哈哈大笑起來,仰著脖子捧著肚。
“小女娃,怪可愛的?!?p> “不用拍他馬屁,我們和他是互惠互利的關系?!比A年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和他能聽到的聲音講話。
“一半也夠了,哎,要不是老夫年歲大了……就自個兒去秘境了?!?p> 他兩一邊說一邊往里面走,我也緊緊跟著。
余光掃到富華居然也一起,我不由懷疑,她總不會在這就大開殺戒吧。
不過,她打不過我,我不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