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王克淮死時慘狀在武林中無人不知，雙目兩個血窟窿的畫面，盡管皆由他人轉(zhuǎn)述，細想仍不寒而栗。

　　王虎騰又道：“便在十八個月前，又有越城弟子被盤龍教眾砍去手足頭顱，連同軀體，分六次送回越城。”

　　群雄動容，此事亦是數(shù)月間傳遍武林，盤龍教手法之狠辣，著實令人發(fā)指。

　　座上站出一人，約摸四十出頭，一身麻布衣裳，手持短劍，走到王虎騰身邊，見群雄交頭接耳，稍稍停頓，待安靜下來，道：“在下越城仇百川，王少俠所言不假，雁蕩和我越城遠在邊陲，和它盤龍魔教相隔千里，實在想不通有何處招惹，竟教他們下此毒手。”

　　王虎騰道：

　　“掌門師兄也曾為此事想破腦袋，直到和白云丁掌門、銅鈴邱掌門、玉蒼海掌門、四海杜掌門、大羅康掌門促膝長談過后，終于發(fā)現(xiàn)盤龍本為邪教，行事完全不能以常理推斷，我們正道還在苦思為何殺人，殊不知邪教殺人根本不用理由，行事全憑一時快意，如此無緣無故取人性命，若我正道中人不能齊心一致，思索對策，難保有朝一日不被各個擊破……”

　　群雄見他先前還口齒笨拙，轉(zhuǎn)眼又滔滔不絕，不由刮目相看，只有少數(shù)人聽他說得流利，卻少些聲情并茂抑揚頓挫，暗想多半是孔麒擬了草稿，令他強行記誦下來。

　　王虎騰道：

　　“……只恨我雁蕩越城勢單力薄，這才懇請丐幫出面，召開此次掌門長老大會，卓幫主是少年英雄，卓夫人又是女中諸葛，眾位長老也都有恩于我雁蕩，這次牟莊大會雖由雁蕩提議，但若沒有丐幫出面，雁蕩也無以請動這許多掌門長老大駕，所以我雁蕩雖為東道主持，他日行動卻惟丐幫英雄馬首是瞻。”

　　大會之前，群雄已知丐幫實為統(tǒng)領(lǐng)，見王虎騰朝向四大長老，半點不覺意外。

　　江鼎軒出列走到最前，他申字臉型，貌不驚人，穿著干凈，此外并無特別，在場不少人知道他祖籍陜州盧氏縣，原是官宦世家，雖不能與牟家相提并論，卻說得上出身富貴，自小習武，因欽服丐幫俠名，拜入班陸離門下。

　　他本來師承不弱，未學丐幫一招一式，單憑自身武藝，在幫中屢立大功，爭得今日地位，加之入幫前已是遠近聞名一方仁富，貧苦百姓得之恩惠者數(shù)不勝數(shù)，短短幾年，便已成為九袋長老，幫中上下無人不服。

　　王虎騰道：“晚輩拋磚引玉，接下來該當如何，還請江長老指示。”

　　江鼎軒說聲不敢，待王虎騰與仇百川落座，道：

　　“眾位掌門，正道江湖中，和盤龍魔教結(jié)下梁子的，絕非僅有雁蕩越城，我丐幫前任班幫主曾親臨盤龍峽谷，想要討個說法，那盤龍魔教見我丐幫聲勢浩大，非但龜縮不出，還在峽谷入口埋設炸藥，致使班幫主雙腿落下殘疾，這份深仇大恨，即令班幫主已傳位于愛徒，我丐幫又豈可善罷甘休？”

　　群雄紛紛點頭。

　　江鼎軒又道：

　　“班幫主深明大義，中伏后日夜苦思谷口炸藥破解之法，只字不提為自己報仇，但咱們身為丐幫弟子，豈能不知班幫主的心思？倘若不能洞悉炸藥所在，貿(mào)然前往亦屬徒勞，何況那一次正面沖突，盤龍魔教死傷實不亞于雁蕩丐幫，如此一味殺戮，并非班幫主所愿，今日咱們正道聯(lián)盟，只為兩個目的，要不令他們改惡向善，要不教他們在江湖中消失。”

　　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群雄又是一陣點頭，各自心道：“我們只道丐幫那次吃了大虧，此后便畏首畏尾，不敢宣戰(zhàn)，想那班陸離何等人也？這樣的見識，的確高我等匹夫之勇一籌。”

　　江鼎軒道：“事后咱們和華山商議，一致認為，當務之急，是要在盤龍魔教中安插我正道內(nèi)應，事實上，咱們也成功了。”

　　群雄中有人問道：“那之后怎樣？”

　　江鼎軒道：“之后，咱們便從內(nèi)應線報之中，得到炸藥方位全圖。”

　　話音未落，底下立時有人說道：“既然如此，咱們還等甚么？只要丐幫一聲令下，咱們一同殺進盤龍峽谷。”

　　群雄連連響應。

　　江鼎軒見群情激憤，笑道：“大家稍安勿躁……”

　　這幾個字注以內(nèi)力，群雄登時安靜，江鼎軒自然收回，又道：“華山的弟兄們因為就近，直接照地圖闖入峽谷，卻依然死傷慘重。”

　　群豪相顧失色，不再發(fā)問，豎耳傾聽。

　　江鼎軒道：“經(jīng)內(nèi)應弟兄多方探聽，盤龍魔教自下而上分作三層，內(nèi)應弟兄雖已深入，

　　卻只能于底層徘徊，幾年下來，莫說上層，便連半山腰都難以涉足，

　　盤龍教眾分布極是鮮明，下層教眾擅闖中層，那是犯上不赦之罪。

　　“根據(jù)內(nèi)應弟兄來報，盤龍魔教共分六色教眾，上中下各有含二色，

　　每色教眾均持有自家一色炸藥方位圖，外人若想攻入盤龍峽谷，須得集齊六張地圖，

　　只因華山丐幫僅以一張為憑，便貿(mào)貿(mào)然各率弟子硬闖，才會再遭暗算。”

　　座上又有人道：“既然內(nèi)應弟兄一張地圖不足以顯示所有炸藥，證明每色教眾亦是如此，然則盤龍教眾又是如何做到自由出入？”

　　江鼎軒道：“這位掌門有所不知，盤龍魔教出谷教眾皆有嚴格的身份核驗，每一個教眾出入，須由內(nèi)部掌握全圖的高層教眾于谷口接送，也即是說，中下層教眾并無一人熟知炸藥方位，而真正熟知之人身處高層，內(nèi)應弟兄實在接近不得。”

　　群雄沉默下來，均想盤龍教布陣如此縝密，難怪多年以來，在與正道對抗中屢占上風，實則正道中人每每去到谷口，便已寸步難行，雖說己方人數(shù)何止十倍，這般排山倒海壓將過去，對方終究無法抵擋，但任誰都不可能自告奮勇，去做那引爆炸藥的壯士。

　　唐桑榆忽道：“如此說來，盤龍魔教當真固若金湯，今日牟莊大會百余掌門，率領(lǐng)數(shù)十萬弟子，大伙便是結(jié)盟，最多也只求個自保，卻無論如何也拿他們沒辦法了？”

　　江鼎軒道：“丐幫和各大門派商議下來，確實冒進不得，好在我正道江湖弟子眾多，武功高強，咱們想到的第一步，便是封山，先斷絕他們出谷為惡的念想，再圖后動，不知唐掌門意下如何？”

　　唐桑榆以折扇撫鼻，道：“封……山……”

　　江鼎軒道：“正是封山，唐掌門可有異議？”

　　唐桑榆道：“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既是關(guān)乎天下正道生死存亡的大事，我銅砂也當全力配合。”

　　群豪大感意外，唐桑榆兩度為丐幫齊高奪走所愛，武林中早已不是甚么秘密，見他滿口答允，不約而同心道：“這唐桑榆好色成性，在大節(jié)上還算是非分明。”

　　江鼎軒道：“如此，江某代表丐幫，代表天下正道，感謝唐掌門鼎力相助。”

　　唐桑榆道：“只不過，盤龍峽谷地域開闊，要想封山，單憑一派弟子怕是難以應付。”

　　江鼎軒道：“這是自然，稍后咱們自會商議，讓各大門派推舉得力弟子。”

　　唐桑榆道：“各大門派都要推舉弟子，還必須要是得力弟子。”

　　江鼎軒看他陰陽怪氣，不知盤算甚么，道：“單以人數(shù)優(yōu)勢，便圖大舉攻山，絕非上上之策，徒然送上更多性命。”

　　唐桑榆道：“甚好，甚好，江長老思慮周詳，在下佩服。”

　　江鼎軒道：“此事并非江某一人思慮，此前丐幫已和幾大門派協(xié)商，今日在各派掌門面前宣布，正想聽聽更多掌門有何高見？”

　　唐桑榆道：“江長老誤會了，唐某對此并無異議，只不過……”

　　話鋒一轉(zhuǎn)，又道：“要不同門派的弟子辦同一件事，總得聽命于同一個人，也便是說，這次正道聯(lián)盟，必是要推舉出一個盟主了？”

　　晉無咎一直站于后排，聽一眾人說了半天也不講打，忽而“盟主”二字傳入耳中，心道：

　　“終于輪到這個聽上去很厲害的盟主了，剛才這唐大頭說，這里一百多個掌門，要帶領(lǐng)幾十萬個弟子，這個‘盟主’，居然可以是這么多人的頭頭，我便說了，只要叫甚么主，那定是很厲害的。”

　　其實唐桑榆的頭并不很大，只因晉無咎恰好想到，既然唐桑榆不要臉，則光禿禿只剩一個腦袋，豈不顯得很大？自然而然便稱作“唐大頭”了，至于夏昆侖是否又該叫作“夏大頭”，他一時半會沒來得及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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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①巨鬣狗是一類龐大而可怕的食肉動物，早已滅絕，生存年代距今約1161~533萬年，文中對其外形及咬合力的描述皆有據(jù)可循，因情節(jié)需要，虛構(gòu)尚有極少數(shù)存活于蓬萊仙谷。

　　②牟氏莊園坐落于SD省棲霞市城北古鎮(zhèn)都村，始建于清雍正年間，至民國24年基本建成，遠在文中背景時間之后，是以文中描述相較于現(xiàn)實牟莊，有較大的改動成分，讀者閱讀時請勿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