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競道:“我們身為弟子,不替師父報仇,和她啰嗦甚么?大不了把命送在卓府。”
夏語冰心下一沉,見辛競與路天瞳義憤填膺,晉莫毫無其事,雙方一般的理直氣壯,道:“辛師兄稍安勿躁。”
轉向姚千齡,道:“千齡師兄,莫非二位前輩有何不測?”
姚千齡上前一步,道:“卓夫人,在下當日開出藥方,蒙卓府收留,又有丐幫弟子鼎力協助,二位前輩本已沒有性命之憂,可是……”
夏語冰見他欲言又止,道:“可是甚么?”
姚千齡道:“可是楚前輩傷重數倍于秦前輩,須有‘狐精草’和‘花妖草’,方能恢復往日健碩,不留任何后遺。”
夏語冰道:“此事我有耳聞,千齡師兄言明十五日期限,如今二十日過去……”
路天瞳道:“在下十五日未能趕回,恩師一身修為盡廢,我愧為人徒,從此無顏面對他老人家。”
說到悲處,眼淚撲簌撲簌落下。
夏語冰道:“路師兄先莫悲傷,此事卻與莫姑娘何干?”
她為顯一視同仁,特意不以“玄炎妹妹”相稱。
路天瞳道:“在下馬不停蹄,又在蜀山山腳覓得‘狐精草’和‘花妖草’,卻在歸途中遭遇伏擊,在下無能,護不住恩師的救命靈藥,無奈又再折回蜀山,以至于誤了期限。”
夏語冰道:“伏擊路師兄之人,難道是莫姑娘?”
路天瞳道:“雖不是她本人,卻是她的同伙。”
夏語冰見莫玄炎顏色輕蔑,道:“莫姑娘,是這樣么?”
莫玄炎淡淡道:“姐姐也信他的鬼話?我不過懶得爭辯,可不等于認過。”
路天瞳道:“那日你前來拜訪,察覺有人偷窺,追出卓府后,和一名白衣男子在‘長樂門’外樹林中相處許久,敢問莫姑娘,可有此事?”
莫玄炎不答反問道:“你以為我是去讓那人設伏害你?”
路天瞳道:“在下并非對莫姑娘有所猜疑,那日我趕往蜀山,恰巧也從‘長樂門’出,無意得見那位白衣男子,可以確定和伏擊我的是同一個人。”
莫玄炎道:“那便如何?我還與那位前輩高人說過好些話,要不要把你們一家老小的傷全算在我身上?”
路天瞳道:“在下原非是為問罪而來,只想知道那位白衣男子姓甚名誰,現在何處?”
莫玄炎道:“管你為何而來,此事與我無關。”
辛競怒道:“你這妖女諸多推搪,我瞧便是由你指使。”
夏語冰見晉無咎神色坦然,料知莫玄炎對他并未隱瞞,稍加細想,已隱隱猜得路天瞳口中白衣男子為沈碧辰,道:“路師兄,你的武功遠在丐幫長老之上,那位白衣男子竟能從你拳上討得便宜,不知使的甚么兵刃,武功路數為何?”
路天瞳道:“說來慚愧,那人武功高出太多,劍未出鞘,單憑一只肉掌,已教在下毫無還手之力。”
夏語冰道:“看來對方并未想置你于死地。”
路天瞳點頭道:“否則在下留不住性命回到卓府。”
晉無咎叫過一聲“小姐姐”后,始終保持沉默,到這時才走上一步,擋在莫玄炎身前,道:“二位先請回罷,玄炎既不肯說,再逼也是無用,況且你們無禮闖入,見面便是一通質問,原本不對在先。”
莫玄炎道:“無咎,看你氣色不錯,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
辛競喝道:“妖女想逃么?”
莫玄炎道:“逃?你們知道我并非丐幫中人,一旦離開卓府,難不成你們還敢追出?”
這幾句話不怒自威,言下之意,托庇于卓府的并非是我而恰是你們,秦梟鶴曾重傷莫玄炎,四人對她身份再清楚不過,辛競親身領教過她的速度,面對她平心靜氣一問,竟一個字也憋不出口。
路天瞳伸袖拭去淚水,道:“今日確是我們一時沖動,沖撞了二位,還望莫姑娘念在我一片孝心,說出那位高手究竟是誰?”
晉無咎回身向內,微笑搖頭,心道:“小哥哥不肯放人,明明說得斬釘截鐵,十五派愣是鬧了兩個時辰,玄炎拒不回答,態度也已十分明確,這路天瞳又來軟磨硬泡,佛門中人都是這般糾纏不清的么?”
怕夏語冰為難,這些話只在腦中盤桓,并未說出口來。
正分心間,耳后風聲忽起,夏語冰驚呼住手,莫玄炎卻嗤之以鼻,晉無咎正自詫異,背部已然遇襲,體內真氣自發涌動,隨即辛競一聲慘叫。
晉無咎一傷兩月,手腳頭腦大不靈便,三股上層內力卻根植入體,隨時間推移漸漸恢復,一旦受攻油然而發,直至辛競為反擊之力所創,方才回過神來。
辛競下手并不太重,一指中的后,只帶動全身震痛,在路天瞳攙扶下站穩,趕緊幾下吐納呼吸,感覺五臟六腑并無大礙,松出一大口氣。
莫玄炎道:“姐姐放心,我教內功雖然速成,卻不失綿里藏針,秦梟鶴楚伯楠想要一擊致命,才會傷重至斯,這姓辛的不過想擒無咎為質,既無殺心,他自己便死不了。”
轉向辛競與路天瞳二人,道:
“枉你九華普陀以佛門大派自詡,卻盡在背后暗箭傷人,佛曰一切隨緣,我為秦梟鶴所傷,若不得無咎意外出現,此刻也已一堆白骨,楚伯楠要回一身修為,無非是想振興普陀一門,替十五派撐腰,與哥哥姐姐的丐幫為難,進而掌管所謂正道同盟,來找我教麻煩,身為出家人,貪嗔癡無一能免,地藏王觀世音有你們這班不成話的徒子徒孫,可真教人看著悲哀。”
地藏王與觀世音分別為九華與普陀兩派弟子供奉,莫玄炎說這話時不免心道:“我為爹爹半身功力,不惜強闖‘樞械塔’,究竟該是不該?”
夏語冰心道:“妹妹此言不免火上澆油,道理卻是分毫不差。”
同時聽她揭穿辛競與路天瞳身份,不自禁朝二人看去。
路天瞳無言以對,辛競卻面不改色,道:“我們是無涯島弟子,甚么九華普陀,妖女何出此言?”
莫玄炎道:“管你何門何派,我不愛說的事,便是無咎也問不出來,何況你們兩個嘍啰。”
辛競道:“你!”
路天瞳道:“師兄,莫姑娘執意不說,卓夫人又與她姐妹相稱,我們何必自取其辱?回去打點一下,今日便離開卓府。”
辛競道:“今日便走?你能舍得這妖女?”
路天瞳喝道:“師兄!都甚么時候了?你還在口不擇言。”
辛競與他一同長大,比武切磋常要輸個一招半式,不免耿耿于懷,待見他因牽掛莫玄炎而日漸消沉,更是一有機會便挖苦幾句,這時未經大腦脫口而出,說完立即暗暗自責,心想這個場合確實不妥,再看路天瞳時,他已拱手離去。
夏語冰道:“路師兄請留步。”
見路天瞳背身站定,續道:“丐幫收留你們師徒四人,絕無加害之意,令師的身體狀況,怕經不起舟車勞頓,還請路師兄三思。”
辛競冷冷道:“卓夫人的意思,我們無涯島弟子離開卓府便沒了活路,我辛競偏偏不信這個邪,我知道那日我以一敵三勝過丐幫,卓夫人懷恨在心,卻也無需和魔教妖女一唱一和,對我兄弟二人落井下石。”
夏語冰嘆道:“我一番好意,全被你們當作挑釁,既然如此,我安排丐幫弟子沿途照看,幾位若有需要,可隨時……”
辛競搶道:“不用你假情假意,我們自會照顧師父。”
夏語冰道:“辛師兄誤會了,丐幫弟子護送的是千齡師兄。”
路天瞳生性隨和克己寬人,得夏語冰挽留,本已平復大半,卻被辛競越說越僵,不便指責任何一方,回過身道:“多謝卓夫人,千齡兄妙手回春,救回師父師伯性命,若有誰想對他不利,我兄弟二人必舍命維護。”
夏語冰聽他言下并未拒絕丐幫弟子遠遠跟隨,微微點頭,路天瞳轉向莫玄炎,道:“今日在下勢單力孤,無法問得仇人姓名,但是非曲直自有公論,來日正道同盟眾志成城,再向貴教討回公道,告辭。”
待三人走出石門,莫玄炎道:“我素來倔強,姐姐可會怨我任性?”
夏語冰道:“原是他們蠻不講理,我怎會怨你?”
莫玄炎登覺親近,道:“謝謝姐姐。”
夏語冰道:“此事雖與你無關,但姐姐有言在先,倘若楚伯楠確因沈碧辰橫加阻撓而武功盡失,普陀想要尋仇也算合情合理,到時玄炎妹妹若要顧念同門之誼,與他共同進退,姐姐便不能站在你這邊了。”
莫玄炎道:“姐姐知道那個人是碧辰?”
夏語冰道:“這又有何難猜?玄炎妹妹外熱內冷,除了無咎,能與你說上話的同輩男子,也只沈碧辰了。”
莫玄炎道:“碧辰重創無咎,害得哥哥元氣大傷,這筆帳我還沒來得及找他清算,若他依然多行不義,成為正道公敵,我也不會管他死活。”
夏語冰道:“當日少室山腳,齊高被楚伯楠絆住,才使得玄炎妹妹為九華指力重創,沈碧辰向路天瞳下手,興許是想替你報仇。”
莫玄炎嘴角微揚,道:“我莫家世代讀經,這般動輒毀人一生,我可不會領情。”
夏語冰笑道:“要的便是玄炎妹妹這一句話。”
東側門口夏語冰身后走入一人,腳下大步行色匆忙,道:“幫主夫人,不好了。”
卻是西安總舵祁人通。
夏語冰見八袋舵主親自登門稟報,知道出了大事,道:“祁舵主,凌寒哥哥可好?”
祁人通道:“幫主夫人放心,幫主沒事。”
夏語冰登時寬心,道:“那你為何驚慌?”
祁人通道:“陜鄂邊界發現玄陽真人尸首,奚清和至今未回武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