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云姨娘過來給您請安了。”

　　小丫鬟雖是壓低了聲音，但這話卻仍是如平地炸雷一般，沖毀了屋內溫馨的氣氛。

　　“哪里來的云姨娘！沒眼色的東西！”鄭嬤嬤狠啐一口，怒極。

　　就算爬了老爺的床又如何，只要夫人不喝那賤人敬的茶，她便只能算是個暖床丫頭，連通房都算不上。

　　想當方家的姨娘，做她的春秋大夢！

　　小丫鬟自知此話惹惱了鄭嬤嬤，此刻正被嚇的瑟瑟發抖，一臉驚恐跪在地上。

　　“夫人恕罪，奴婢知錯了！”

　　鄭嬤嬤雖平日里瞧著嚴厲，但卻甚少對她們這些小丫鬟發脾氣，今日這番發作，確實將這小丫頭嚇的夠嗆。

　　想來是氣的很了。

　　“好了，你下去吧。”方母對著小丫鬟擺了擺手，讓小丫鬟退下了。又朝著鄭嬤嬤輕聲道“她說的也沒錯，你又何必遷怒于她。”

　　既已收了房，此事便已成定局，他既已變心，那他這個人她都不想要了，又何必再攔著，枉做惡人呢。

　　鄭嬤嬤瞧著夫人神色，又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呢。

　　這是對老爺失望了啊。

　　所以一切也都無所謂了。

　　“夫人，您可不能這樣想。”鄭嬤嬤心中暗暗著急。

　　就算收了房，只要夫人抵死不承認，那云岫就永遠都只能是個暖床丫頭！就算是有一日誕下子嗣，夫人也可直接抱到自己名下撫養，或者去母留子，也不是不可。

　　可是若成了云姨娘，他日再誕下個一子半女的，云國可以允許妾室撫養自己的孩子的，那這云岫可就母憑子貴，后果可是不堪設想了。夫人只生養了小姐一人，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小姐想想才是。

　　“好了，嬤嬤不必再勸了。”對于鄭嬤嬤的話，她又如何不知其中的意思，只是她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罷了。

　　鄭嬤嬤張了張嘴巴，還想再勸說些什么，便被夫人打斷了，只得無奈地應聲是，心下卻是更加擔憂焦急。

　　鄭嬤嬤方才的一聲怒喝，雖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卻還是將床上的方晴吵醒了。方晴并沒有起身，而是靜靜地睜著眼睛，聽著一旁的兩人的對話。

　　看來她還是低估此事對方母的影響。

　　她得去找方父問個清楚！

　　不一會兒，方母與鄭嬤嬤就起了身，去了外間。

　　方晴見兩人出去了，便也起身招呼了守在外頭的紫玉進來收拾，而后帶著紫玉離開，朝著外書房去了。

　　主仆兩人到得外書房時，便見著一群管事垂頭喪氣地從院內走出來，院內寂靜無聲。而兩旁值守的人似乎也不是平日里的護衛，瞧著很是有些眼生。

　　見著兩人，管事們見了見禮，便唉聲嘆氣地搖了搖頭離去。

　　方晴進了院子，徑直朝著書房門口走去。

　　屋門前，方管事正在門前焦急地來來回回，不時捶手頓足。

　　見著小姐過來，方管事眼中頓時一亮，仿似遇到了救星一般：“小姐，您可一定要勸勸老爺！”

　　老爺平日里最是寵愛小姐，此刻也只有小姐能勸一勸老爺了。

　　方晴不禁迷糊，勸方父？！

　　這話從何說起？

　　方晴一臉疑惑地望著方管家“不知父親出了何事？”

　　“老爺自......”方管家一臉尷尬，“自昨日午時后，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方才眾管事求見，老爺也不見，都打發走了。”

　　“老爺自昨日起便不吃不喝的，也不許人進去。”方管家指了指一旁小幾上放著的飯菜。

　　老爺與夫人的感情他是一路見證過來的，他原先也以為老爺對夫人會從一而終，所以當老爺帶著云岫回府，還特意交代他將云岫安置在外書房的時候，他也不過是詫異了一下，便做了安排。

　　果然，老爺平日里是從不理會這云岫的，不知昨日里怎地就讓這云岫爬了床。

　　老爺有午休的習慣，所以他每日里固定時辰都會去喚醒老爺，可是昨日，當他進到老爺平日里歇息的側間時，竟看到老爺和云岫兩人衣冠不整的躺在床上，想到此，方管家此刻都還微微臉紅。

　　他自是大駭，忙令小廝守在了書房門口，不許任何人進入，又關上了門，方才朝床榻走去。屋中似乎飄散著一股甜香，聞著有些像是風月場所慣用的......

　　待他走的近了，才發現老爺面色潮紅，昏睡不醒，他費了很大勁兒，卻是依舊喚不醒老爺，只能端來了茶水，潑到了老爺臉上，老爺方才驚醒過來。

　　他瞧著，老爺似是對此事一無所知的樣子，想來是被云岫給算計了。

　　老爺醒過來后，見著躺在他身邊的云岫，也大吃一驚，聞到了滿室甜膩的熏香，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但這熏香并不好得，更兼之云岫一直被關在書房，她如何能有這熏香？更兼之，老爺午歇時，定是安排了人值守在書房門口，云岫又是如何支開了值守的人進去的呢？

　　想來外書房應是有人助她，她方才能成事。

　　過后，老爺自是大發雷霆，命他將這外書房的人都清洗一遍，鬧得整個書房人心惶惶。還真不說，確實抓到了幾個行跡可疑之人。

　　他連夜審問，還真問出了不少東西，不僅找出了幫助云岫之人，還拔除了好幾個生意對手安插的釘子。

　　事后，老爺便將自己關在書房內，除了允許他進出匯報外，其他人一概不許進。

　　令他深感疑惑地是，對罪魁禍首云岫，老爺卻沒有處置，而是放任不管。

　　好在，老爺吩咐他給云岫端去了避子湯。

　　方晴到了門前，才發現廊下還跪著一個人，身形有些眼熟。

　　方管家見小姐目光看過去，臉色瞬時便的難堪，恨恨地啐了一口：“這是福貴。”

　　“福貴......”聽著很有些耳熟。

　　半響方晴才想起來，他不就是前幾日與采薇夜半私會的那個外院奴仆嗎？

　　方晴本是等著方管家解釋福貴為何跪在此，半響都沒有聽到方管家的聲音，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方管家。

　　“方管家，他是從何時被罰的？”見方管家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方晴便問道。

　　若是在云岫爬床之后，那便只有一個可能，定是與云岫爬床有干系。

　　“這......”方管家看著小姐，一臉尷尬和猶豫。

　　他自是知道福貴是何時被罰跪的，也知曉福貴為何被罰，只是如何與小姐說呢，小姐畢竟是個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如何能被這污糟之事污了耳朵。

　　見著方管家如此，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便也不再理會，徑直來到門前敲了敲門。

　　屋內毫無動靜，方晴以為方父未曾聽到，便又提高了聲音，喚了聲“父親”。

　　半響，就當方晴打算再次敲門時，屋內傳出方父的聲音“進來吧。”

　　聲音中透出濃濃地疲憊之感。

　　方晴聽言，上前推開了門，只身走了進去。

　　強烈的光線照射進來，瞬間令方父的眼睛瞇了瞇。

　　方父抬頭，發絲有些散亂，束發玉冠也松散著滑了下來，眼中布滿了血絲，眼底烏黑一片，下巴處，一圈黑黑的胡茬。

　　方晴這才發現，不過一晚功夫，一向儒雅和煦的方父竟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這令本還帶著一些責怪之意的方晴有些無所適從。

　　他似乎是誤會了方父，不由又想起上次方父的話。

　　方父究竟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呢？

　　這云岫又是什么身份，為何方父會如此忌憚？

　　不知她上次讓張嬤嬤派出去調查的人可有查到什么線索，方晴心中思索。

　　“晴兒，你來了。”方父聲音低啞，“你是來怪為父的？”

　　眼神中布著一抹哀傷。

　　他做了這樣的事，青兒定是不會原諒他了。

　　心中對云岫是深惡痛絕，但現今他又投鼠忌器，不能拿那云岫如何。

　　心底升起一股無力感，還有千絲萬縷的擔憂和害怕。

　　若青兒就此離開了他，他該怎么辦？

　　方晴看著方父哀哀的神色，似乎還略帶絲祈求，如何也不能再說出怪罪的話，只得對著方父搖了搖頭。

　　“晴兒這是不怪為父了？”方父眼中涌出一股狂喜，小心翼翼地問道。

　　方父如今這樣，讓她如何再忍心責怪他，只是方母......

　　方晴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方父定定地盯著她良久，又有些失落地收回了目光“罷了，也怪為父自己。”

　　怪他自己不小心，被云岫設計，裝了空子。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該領著云岫回來。

　　但云岫又是那人送來的，名為伺候她，暗地里確是派來監視他的，為了讓那人安心，他不得不接受。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實在太低了，而方家又太過扎眼了。

　　方家如今瞧著花團錦簇，卻是沒有多少根基，稍有不慎，便會頃刻覆滅。想來那人定是將方家當成了到嘴的肥肉，只待時機成熟，便會將方家吞入腹中。

　　對此，他不怕，他唯一害怕的，是怕有一天他護不住方晴母女。

　　“父親就不能向母親解釋嗎？”

　　如若是被設計的，想來方母心中會好受很多。

　　方父無奈地搖了搖頭，沉沉地嘆了口氣。

　　就算對青兒說了也是無濟于事，所有的一切還是讓他一人來擔吧。

　　既如此，方晴便也不再多言。

　　方父定定地看著方晴，一臉祈求：“好好照顧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