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青石拱橋橫在清澈的溪水上,連接靈溪縣內城和外城的通道在此刻被披上一層澄紅。
一位身穿藍衣的中年男子獨自從外城向內城走來,背影在夕陽下拖得細長。
“監管那幫流民,雖然風光,能在人前威風,但那些窮鬼身上著實是沒有什么油水可撈,也不知道縣老爺下一次發布任務是什么時候,光靠這點月前,每天喝點小酒都不夠。”
正在感慨的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結束一天勞累,準備去內城瀟灑的田監工。
縣衙派去負責監管外城流民干活的監工不止一位,每日酉時,便是監工們換班的時候。
田監工喜歡在宵禁之前,趕去內城的小酒樓,叫人炒幾個拿手小菜,倒上一杯散裝白酒,高興地和酒友吹噓自己的經歷,在歡聲笑語中得到一片追捧。
他卻不知,在這平常的一日,自己早已被人盯上。
一位緇衣捕快站在拱橋邊,向下俯視,目不轉睛,宛如沒有陷入休眠的機器,但見到田監工后,頓時像是啟動了電源,露出惡狼一般的眼神,大步流星,向前走出。
“崔捕快,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田監工聽到動靜回頭看去,面露歡喜之色。
“是不是又要挑流民去完成縣衙的任務了?”
他和崔捕快私底下并不熟悉,見面往往都是為了執行公事,他見對方是身穿役服過來的,覺得是新的外快到了,見到行走的靈幣,自然是高興。
“還笑,你可知你已經是大難臨頭了!”
糊涂鬼按照顧仁事先給他的指示,說話時不茍言笑,擺出副好像天要塌下來了的姿態。
“怎么了?”
見崔捕快這副姿態,田監工也在情緒感染下,驚慌起來。
“你可知道靖夜司派夜游使來靈溪縣了?”
“這倒是不知,夜游使來我們這個邊陲小縣城干什么……難道和我們做的事情有關!”
田監工大驚,對于自己這幾個月以來做的事,是否齷蹉,心中有底。
但他做事的時候心存僥幸,安慰自己不過是幾個流民而已,不足以讓靖夜司注意,更何況還有本地的縣衙參與其中。
靖夜司在乾盛王朝中是特殊的存在,與衙門不同,不要說小縣城,就是某些大都不一定設固定部門。
想要與他們聯系,得要通過特殊的渠道才行。
而縣老爺怎么可能自掘墳墓,將消息傳播出去,但崔捕快不會無的放矢,田監工頓時心虛。
見到對方抓狂的反應,糊涂鬼沒有直接答話,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再度佩服夜游使大人的料事如神。
顧仁推測,夜游使到后,假縣令做事很是受限制,偷偷摸摸做的虧心事根本不敢讓人知道。
比如崔捕快離奇消失,至今沒有返回縣衙,這件事就沒有通知田監工。
畢竟在亂葬崗發生的事情,說來不過是昨天晚上,來不及通知很正常,而且一個小小的監工也沒有專門告知的必要。
“說話呀!你別忘了,這事情也與你有關,靖夜司的人要是找上來了誰都拖不了干系!”
田監工見崔捕快良久不答話,自覺對方是默認了,愈發憤懣,發狠威脅。
“急躁,我不是在靖夜司動手前來找你了嗎?”
糊涂鬼依舊淡定,氣定神閑道:“你現在隨我走一趟,縣老爺自會指示我們該如何去做。”
見到崔捕快泰然自若的樣子,田監工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于激動了,轉怒為笑,抱拳道:
“哈哈,崔兄弟說得對,倒是我太激動了,我們不過是下面的小嘍啰,要是被靖夜司的夜游使找上了,沒準就繃不住,說些不該說的話,關鍵時刻還得聽縣老爺的指示。”
崔捕快神色木訥,像是沒有聽出其中的威脅之意,淡淡道:“走吧。”
田監工稱是,就要過橋往內城去,卻發現崔捕快往另一個方向去了,這令他大為不解:“我們不是要去縣衙之中嗎?”
崔捕快搖頭:“非也,隱秘之事怎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商議,外城空曠,多得是遺棄的廢房,這才適合商議,縣太爺都肯屈尊降貴,你還有什么意見?”
“沒有,沒有意見。”
田監工知道自己方才說話很是不客氣,見崔捕快那冷酷的樣子,生怕再說下去,對方將他棄之不顧。
哪里還會細想對方這件事可能存在的破綻。
二人腳下生風向前走去,在外城之中左環右繞,在破敗的房屋見兜兜轉轉。
走了一陣子,天色漸晚,田監工雖然腿腳不累,但也在心中犯嘀咕。
他很是納悶為什么還沒有到地方,現在已經到了宵禁的時間,縣令就是有事,也不該拖到這么晚。
不然回內城的時候,若是遇到了值夜的更夫,雖然以縣老爺的身份,不會被為難,但這不是給人留下把柄,顯得更加可疑嗎。
“咦,人呢?”
田監工愣神思索之時,忽的發現左右不見負責帶路的崔捕快,驚以為是自己跟丟了。
趕忙回頭,發現崔捕快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后頭,更令他驚奇的是一塊青磚在自己的視野中不斷變大,直朝門面,瞬息之間,已經殺至。
“咚!”
青磚正中腦門,田監工被打的眼冒金星,額頭滲血,肚子里百般疑問未能問出,晃悠兩下,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等田監工醒來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身在一處破舊的木屋之中,四壁還算完好。
作為靈溪縣的本地人,這地方他雖然沒來過,卻能肯定這里就是外城的某間荒廢的房屋。
“這是哪兒,崔兄弟你這是干什么,快給我松綁!”
霉銹味撲鼻而來,田監工腦袋瞬間清明了兩分,他扭頭看見崔捕快就站在他跟前,面無表情。
田監工頓時勃然大怒,很想站起來給對方兩拳,以報之前的偷襲之仇。
可惜他身上被困的更個粽子似的,根本就掙脫不得。
“聒噪!”
一聲不知從何處響起的警告,令田監工的心頓時涼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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