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挽著我走在街上。
幾個孩子圍成一個小圈圈兒。一只小土狗在他們中間,灰撲撲的,臟兮兮的,小小的縮成一團,不住地打顫。
他們在手心里放一點飯渣,送到它嘴邊,它也傻傻的不會吃。
阿成挽著我,給我講了一個舊故事。
災年會使得大地皸裂,也會放大藏在角落里的人性的饑渴。
黃褐色的土地出現一片一片的裂縫,這裂縫,也裂在了人心上。
她和父親曾養了一只胖胖的小黑狗。
一身黑色毛毛,肚子圓嘟嘟,肉乎乎,溜光水滑的。四條腿黑黑短短的,卻生了四個雪白色的小爪子,像是穿了絹襪一般。可愛極了。
父親去村口的水井挑水時,它一直搖著尾巴哼哼唧唧地跟著他,一直跟回了家。
它可愛伶俐,又活潑好動。
便把它留下了。
那時饑荒,父親幾次拿著刀望它,終歸是不舍。
那之后它啊,不再去四處找吃食了。狗比人好養活自己,它卻把自己生生餓死了。
父親顫顫巍巍地把刀扔去一邊,慢慢別過臉去。
良久,他說:
“埋了吧,把黑埋了吧。”
……
她洗凈了臉,梳整齊了頭發,走出門去。
她截住了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
馬車上下來的男人身材高大,眉目深邃。
“請問公子可否與我做場交換。”
“請講。”
“我需要錢與糧食。”
“交換條件呢?”
她說。
“一切都可。”
他問道:
“姑娘想要賣身嗎?”
她說:
“我只想活著。”
……
我打斷她,問她:
“之后呢?”
阿成拍拍我的手,微笑著講:
“遇了良人,他只輕輕擁抱了我一下,給了我吃食和盤纏,救我一命,再未索取其他。”
“那這位恩公叫什么名字?他日若能見了,要謝他才是。”
她思索許久,輕輕念出來。
“裴渡。”
裴渡。
楊柳青青,枝葉離情。
宛童跟我說,雷河對岸的敕國軍中,近來出了個來路詭異的狗頭軍師。
章迴是一員出色的武將,他本人被我剮了一條胳膊后,被急送回敕國國都。
如今領軍的是將軍唐元汀,唐元汀此人雖將才不過了了,但有一個極有前途的優點,看人精準,還聽人勸。
因此,這個足智多謀,精通兵法的狗頭軍師,是個威脅。
“你說他來路詭異?”
宛童捋一捋他的寶貝紅發,定了定型。悠哉悠哉道:
“給我的感覺,跟你有些像。說不定還有點關系呢。”
“跟我?”
他聳聳肩。
“我是說,咱倆認識這么多年,憑我的直覺,他估計是個妖精,估計,還是個飛禽類。”
我把酒壇扔給他。
“謝禮,五條蛇。”
我一直相信人們常說的一句話,擒賊先擒王。
這位聰明絕頂的狗頭軍師,叫作玉吾。
我打算明日去會一會。
瞿驚時的書案還亮著。
我悄悄看看他,輕輕離開。
他卻幾步速速出來了。
他說:
“來的正好,給你看一樣東西。”
是一碗裹了糖的山楂。圓溜溜的山楂一顆一顆臥在白瓷湯碗里,又紅又亮,還粘著些零零散散的白芝麻粒。
我的眼睛亮了。
我趕忙塞到嘴里一顆。
糖衣脆脆的,山楂軟軟的,又酸又甜。
“你做的?”
他點頭,問:
“如何?”
我捏了一顆放到他的嘴巴里。
“棒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