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今兒,一個早早從太學回來了,這個進宮沒小半日也回來了”,依丫頭皺著眉頭,“我右眼跳的厲害,飛姐姐,你說不會要出什么事兒吧?”
“又鬧別扭了。”
“鬧別扭?飛姐姐,那宮里的又欺負咱公子了?!”
“小聲些。”
“飛姐姐!飛姐姐!門外……門外……”
“急跳腳的做什么?!慢點說。”
小廝氣喘吁吁地說道,“外頭……來……來了三位夫人,說……是咱家狄小公子打……打了她們的兒子。”
依丫頭道,“狄詠打人?胡說什么呢!轟出去就是了!”
飛丫頭說道,“慢著!今兒,狄詠下學下的早了,莫不是真的有事?可問了姓名?”
小廝說道,“一位夫人說,她是申國公家的。”
書丫頭進來了,“一位李夫人,呂夷簡長子右司郎中呂公綽的夫人;一位秦夫人,侍讀學士齊種的夫人;還有一位鄭夫人,司封郎中楊守得的夫人。”
飛丫頭一面命人好好請來,一面去請示自家主子。
谷穗正在書房教狄詠算術,先查了他身上無傷,又問起他來由。
誰知這孩子承認人是他打的,卻怎么也不肯說為什么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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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好!”
眼前的公子白衣金帶,燦然生光。外人多聽其聞,少有見其人,如今見得‘九穗禾’當家人,三位夫人頓時氣焰消了幾分。
看著三個比狄詠要大出幾歲的孩子,谷穗笑靨如花,“你們三個被他打了?”
“可不是么!你看把我兒子都打成什么樣子了?!”
“我很好奇,三個打一個,你們是怎么被打成這樣的?”
鄭夫人氣惱道,“你!你!你怎么說話呢?!”
“鄭夫人,我可是在問案情,要不?楊公子你來說說,你為什么挨打了?”
“我,我……”,楊小公子看到谷穗身后的狄詠便往母親后躲。
那呂小公子上前,“鄭于中說谷大公子不男不女,狄詠就打了他,我和……”
李夫人制止了兒子。
谷穗冷哼一聲,“送客!”
“什么了不起!一個武夫!也不瞧瞧……”
依丫頭氣不打一處來,跳將起來,“還不給我罵回去!等著挨罵嗎?!”
門外的小丫頭們追上去罵道,“你又是誰!敢到這兒撒野!……”
狄詠低著頭說,“親親,我錯了,是我惹事了。”
“你有什么錯,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告訴親親,你是怎么一個打贏三個的?”
“巴童哥哥教我的。”
飛丫頭看著兩人有說有笑,“公子,咱們可是生意人家,以和為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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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天朗氣清,林莫聲早早到了,徑直進了書房。
谷穗拿起建筑圖給他,“這是昨兒才送來的,你幫我瞧瞧。”
林莫聲對建筑頗有研究,拿著圖走近窗前,“你還真要開書局?”
谷穗‘嗯’了一聲,這是她要送給狄詠的生日禮。狄詠說,他想要所有的孩子都有書讀。
“我要兩個月完工,地方我看好了。”
“兩個月?嗯……再推遲,百姓家要麥忙,也沒人手了”,他回頭問道,“地方在哪兒?”
“你知道的地兒,郊外的馬球場對面,挨著官道。”
“那兒好,安靜的很”,林陌聲忽然皺眉道,“恐怕安靜不了多久了,只要動工,地價就要漲了。”
谷穗笑道,“我已買下一塊田了,用來茶樹嫁接果樹的。”
林莫聲笑著在圖紙上標了一處。
“小七怎么還沒到?”
“我來的時候經過晏府,本要和他一起,因晏丞相今日宴請賓客,便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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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小七心急火燎地正要從西角門出去,偏巧遇到老晏先生,正領著一幫子門客游園子。小七想回頭,卻已經被叫住了,大家皆問了世兄好。
晏小七少不得隨在身后,春日里百花爭艷,尤其那株垂絲海棠,裊裊垂絲宛轉風前,其它皆輸了去。大家駐足其前,各人皆夸了去,唯見晏小七呆呆地望著許久,嘆了個‘好’字。
老晏哼了一聲,說道,“你知道什么叫好!”
晏小七不敢抬頭,回道,“海棠花雖艷無俗姿,真富貴也。”
門客紛紛說好,老晏喝斥,“你也知道什么俗不俗的?認得幾個字?就在老先生面前賣弄起來了。”
晏小七嚇的連連稱是,又不得脫身,只得在后面跟著,時不時的被問起,少不得作答。過了半響,老晏先生看了看他,說道,“你還在這里做什么?!”
晏小七忙的稱是,得了令,轉身要跑,又被叫住了,老晏先生問道,“慌什么?可告訴老太太了?”
“已經和老太太說了,去谷公子那里修書。”
“你可真是羞死我了!可別在說修書了,統共連書都沒讀幾本,還修書!”
晏小七不敢再搭話,只得低著頭站著,又聽到一聲喝斥,“還杵在這里做什么!不是要修書,當心我們耽誤了你!”
晏小七轉了身走了,走過彎月門,不見了老晏先生,方才松了口氣。一路出了園子,朝大門走去,在回廊處正碰見了韓琦,韓琦問道,“世兄今日在家?”
晏小七點了頭,正要走開。韓琦說道,“我幾次想拜訪世兄,總不得見,今日竟巧了,想請教世兄奈何堅持小令呢?”
晏小七冷冷說道,“我沒空,當今朝廷高官,多半是我晏府的舊客門生,我連他們都無暇接見,更何況你”,說完,掉頭走了。
韓琦苦笑了一下,這倒是個真性情的,可惜了,卻是中看不中用的,濟世的學問從來不屑一顧。韓琦轉身朝院子里去了,幸好沒有富弼在,若是在,少不得又受冷臉子。
晏小七著急上馬,徑直奔去‘九穗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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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兄的貓養的這般好,有沒有想過出書?”
林莫聲嚇了一跳,放了杯盞,說道,“未曾想過。”
晏小七笑著進來了,“林兄的確可當得,單單是他給貓做的記錄就可稱得一本書了。”
谷穗點頭稱是,“再添些插畫,更何況林兄的畫也是好的,上次瞧見那只鴛鴦眼貓畫的真是神氣活現的。”
林莫聲說道,“以你們說,我真的可以出本書?”
谷穗說道,“我做你第一個讀者。”
晏小七說道,“我也是,到時候就放在谷兄的書局里。”
三人笑了起來。
晏小七說道,“官家藏書,文臣將士倒是可以借閱;私人藏書,多不外借;只有寺觀藏書樓外借書籍,還有時辰限制,很是不自在。這下好了,咱們的藏書,我可什么時辰去都好了。”
“十二個時辰敞開著。”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還要在旁邊開個大碗面店。”
小七拍手叫好。
“我來了。”
谷穗看著失魂落魄的文及,問道,“給人轟出來了?”
“你都看出來了?”
“你腦門上寫著呢。”
“真是太欺負人了!什么都沒說!就放狗咬我!追得我跑了好幾條街!”
三人大笑起來。
林莫聲說道,“文兄這就認輸了?”
“那還能怎樣……,昨兒還未到家,我爹就著人來捉我,又打了我一頓。”
谷穗笑道,“不能白挨了,宜將剩勇追群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那你幫我?”
“我可幫不了你,不過,你去大相國寺找那個大和尚,他或許能幫你。”
“要大和尚給我提親?”
三人朝文及望去,短暫的沉默之后又是一通笑。
“那你要我找大和尚做什么?”
“說不定,大和尚會給你配一劑甘美的忘情藥方。”
“真的有這個藥方?”
谷穗模仿老和尚說道,“阿彌陀佛!此善舉可掃去施主胸間的情毒!把它從施主的記憶中連根拔除!”
“又誆我”,文及不滿嘟囔道,“谷兄,你不能不管我!”
“我怎么管!怎不能去搶媳婦吧?!”
“我能仰仗的只有你了,都是你給我說什么珍珠仙女的……”
谷穗用鵝毛筆撓了撓額頭,“哪!我有法子了。”
“真的?!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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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彥博見陳朝奉殺氣騰騰地朝著樞密院來了,忙把手里的公文推給同僚,說要去茅房。
豈料沒躲開,陳朝奉來的好快,一只腳已邁進了門檻,見他已是眼紅脖子粗,把一張紙嘭地拍在文案上,指著文彥博的鼻子,“你看看!看看!看看你兒子干的好事兒!……好個君子之風!學起爬墻頭來了!真真賊也!……”
呂夷簡撿起一瞧,遞給了晏殊,兩人相視一笑。
大家紛紛伸頭來瞧,又遞給了文彥博。
文彥博一瞧,氣得七竅生煙,連聲罵道,“冤孽!冤孽!冤孽啊!”
相約恩深相見難,一朝相思祈安安。
可憐少年樓頭柳,漢水東南日夜流。
慟哭心魂猶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
勞燕分飛非吾愿,哭罷高堂再相見。
樞密院的同僚,都知文彥博有個不成器的兒子,沒想到也是通詩文的,便打趣了一番。
“文采不俗啊!尤其這句-沖冠一怒為紅顏,將來是雛鳳清于老鳳聲!”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么。”
“這可是我朝活活的的孔雀東南飛!”
……
這個老好人文彥博,是個最在意面子的,今兒里子面子可都沒了,氣的連話也說不出來了,轉身出了樞密院,直奔著自家府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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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谷穗,煩請通報一聲。”
門子忙不失迭地上前,“原來是谷大公子,小的這就去通報七少爺。”
“我要見你們家老爺。”
那門子愣了一下,里面傳來一個聲音,“還不快請谷公子進來,我們老爺正在書房呢。”
那人一邊引路,一邊說道,“我是這兒的管家,老爺的本家,我們老爺這幾天還念著公子呢。”
“晏管家,您是說晏丞相念我?”
“哎呦,老奴多嘴了。”
谷穗跟著管家,一路進了書房,晏殊迎了出來,“稀客啊!谷大公子!”
“丞相大人可好!”
“好!好!不過,公子還是叫我晏管家吧。”
“不敢!”谷穗奉上一盒小青柑,說了來意。
“公子,這姻緣,老夫還真不敢保,那陳大人都告到內閣來了。”
“那不正好你管?”
“唉……,老夫哪里管得了,已報給圣上了。”
“皇上還管人家姻緣?”
晏殊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老夫可以給公子支招。”
“什么招?”
“公子去求圣上。”
“皇上?我不去。”
“公子若去求,一求一個準。”
“我才不去求他。”
“怎么?又吵架了?”
“誰給他吵架了?”谷穗看著笑瞇瞇的晏殊,“我說,你堂堂宰相怎么那么八卦。”
“你還吵輸了?不能啊。”
“你這個糟老頭子,我走了”,谷穗出了書房,過了一片竹林,出了梅花門,一把被人拉住了。
“小七!”
晏小七拉著谷穗就往走,“老祖宗要見你!”
“老祖宗要見我?”
“老祖宗早就念著你了,特地囑咐我一定要帶你過去。”
“你等等”,谷穗回頭朝書房跑去。
晏殊手里拿著一顆小青柑,正對著日頭瞧。聽到動靜,才抬頭,谷穗已拿走了他手里的那顆小青柑,裝到盒子里去了,“活沒干,茶也別喝了。”
待晏殊回過神來,看著她已跑遠了,笑道,“這個丫頭。”
谷穗跟著小七七拐八拐地進了東院落,走過一片牡丹苑,又過了一片山水園子,才到了晏太夫人的院落,院落里灑掃的丫頭們皆停了手里的活,伸長了脖子,小聲呼喚,“你們看!來了!來了!”
“她們這是做什么呢?”
“看你呢。”
“看我?”谷穗跟著進了正房。晏太夫人上座,身旁坐著的,立著的,滿屋子的夫人,小姐齊刷刷地瞧了過來。
谷穗跟著小七一起向晏太夫人行禮,獻了才奪回來的茶。
晏太夫人招手道,“難為你還總想著我這老婦人。孩子,你過來,讓我瞧瞧。”
谷穗上前去,老夫人拉著她的手,“好孩子!坐到我身邊來。”
“老祖宗!比下去了!比下去了!”
晏太夫人看看孫子,又瞧瞧谷穗,“是比下去了,怪不得人家都說是神仙似的小人兒。”
小七笑道,“老祖宗,谷兄才智更是了得!使別人都暗淡無光了!”
晏太夫人笑道,“我看,和我們小七很是般配。”
屋里的人都唬了一跳,谷穗是圣上看上的,皇家眼里哪里容的沙子。
晏夫人忙上前道,“老夫人說笑了,這可是位公子”,她朝著谷穗笑道,“谷大公子差人送來的果樹炭烤鹿肉,老夫人很是喜歡,常常記掛。”
“老夫人喜歡,我打發人送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