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他們在這兒跪半天了?!?p> “天熱了,他們自然回去了?!?p> 李齊瞧了瞧外面的日頭已快當(dāng)空了,“主子,司馬光這么做,也太過了,主子對他們太過縱容了,公子進宮的旨意遲遲不辦不說,還到這兒鬧事?!?p> “他們哪兒是反對穗兒進宮?!?p> “主子,那他們這是?”
趙楨冷哼了一聲,“他們是擔(dān)心穗兒身后的人?!?p> “屬下愚笨,公子身后的不是主子您嗎?”
“他們哪,擔(dān)心的是狄青,狄青雖在樞密使之職,卻有樞密使之實權(quán)?!?p> “屬下明白了,這就是主子您為何召范仲淹回來。”
“這只是其二,說起這個范仲淹,真是遷延日久……”
外面一陣喧鬧聲傳來,“主子,我去看看?!?p> .
晏小七同谷穗,從城西郊外,查看圖書館工程回來了。才邁進了角門,小七正說渴的厲害,著急飲茶,被跪了一院子的大臣唬了一跳。
待定睛一看,沒有他爹晏殊,才松了一口氣。他朝著同樣發(fā)愣的谷穗說道,“谷兄?谷兄?這是怎么了?”
飛丫頭迎了上來,輕聲說道,“公子,他們在這兒跪了小半日了”,她朝院里瞟眼示意,是趙楨的緣故。
這大夏天不下雨,白天明亮地如同著了火,大中午出去一趟,蒸熟了似的,以司馬光為首的大臣們已汗流浹背。
三人走過新月門,飛丫頭說道,“公子,他們跪請皇上回宮,還要皇上收回成命?!?p> “收回成命?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公子,說是要你進宮的旨意?!?p> “我?進宮?”
“宮里都傳出來了,說封主子您為宸妃?!?p> “啊……,谷兄,你要進宮了?”晏小七頓時垂頭喪氣起來,“那我以后和誰玩?!?p> “宸妃,宸你個頭。”
“公子也不能總這么同你們一處游玩,到底是個女……”飛丫頭嘆了口氣。
“飛兒,你吩咐人,好茶,好點心地伺候著。還有,涼棚搭起來,千萬不要熱著各位大人?!?p> 依丫頭說道,“公子?他們處處找咱們麻煩!為何還待他們這么好。”
“唉,他們這是幫咱們呢?!?p> “公子?就他們!還幫咱們?”
“難不成你想要皇上整天在咱們這兒白吃白喝?還管著咱們?”
依丫頭笑了起來,高高興興地去了。
“谷兄,你真的不進宮?”
“當(dāng)然,這么久了,你還不明白我么,我進宮了,誰同你玩呢?”
“谷兄,原來你待我這么好?!?p> “你看樹后邊的那個人?像不像個勇士?”
“我好像沒看見什么勇士?”
“哪,就是站在那株梅樹后面的笨蛋?!?p> “看到了,我怎么覺得身形這么眼熟呢?”
谷穗叫道,“文及!”
“谷兄!晏兄!”文及跑了過來。
“哎呀!文督虞!好威風(fēng)啊!”
文及握著腰間的配劍笑道,“那當(dāng)然了!”又幽幽說道,“我好些日子沒見著你們了,你們整天一處游玩,怕是早就把我忘了?!?p> 晏小七問道,“你怎么調(diào)這兒來了?”
“還說呢,我現(xiàn)在每日都不得閑游,還不如和你們一處自在?!?p> “噢?你這是怪我嘍?”
“我沒有?!?p> “還說沒有,當(dāng)初要娶人家珍珠仙女的是你,現(xiàn)在說不自由的也是你?!?p> “谷兄,我沒說不成親,就是,要不,你和皇上說說,把我這騎軍督虞候給免了吧?!?p> “什么?!這我可干不了,你找你爹好了?!?p> “我爹會打死我的。”
“那皇上也會打死我的。”
文及嘟囔道,“皇上才不舍得?!?p> “要死啊你!”
文及委屈地說道,“我做還不成么,老這么兇。”
小七笑道,“我們?nèi)ヂ狅L(fēng)閣吧?!?p> “我還在當(dāng)差?!?p> “這有何難,你就說你在保護我們好了?!?p> .
“公子!你這法子真靈!”
“走了?”
“走了!那些當(dāng)官的全都走了!”
“皇上走了?”
“皇上沒走?!?p> “什么!”谷穗一躍而起,文及和晏小七也跟了出去。
谷穗跳出聽風(fēng)閣,一路朝著西院落奔去。她伸展手臂,攔住要出去的司馬光,富弼,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大人!您……您怎么……能……這么走了呢?!”
“老朽,謝公子招待?!?p> “誰……讓你謝了,您趕緊……把您的主子接走?!?p> “……”
谷穗深吸了口氣,“您這么走了……簡直是虎頭蛇尾!有始無終!俗話說的好,小人有始無終,不能如貫高之流也。這簡直是有辱您的聲譽??!”
“這……這……”
“皇上要是不回去,做臣子的不應(yīng)該撞個柱子?!撞棵樹什么的?!”
谷穗被突然出現(xiàn)的李齊拖走了,他一邊扒拉李齊的手臂,一邊說道,“司馬大人!明天記得準(zhǔn)時來啊!魏征懟唐太宗,狄仁杰懟武則天,他們都以死諫流芳千古,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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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胡鬧!”
“兄長!你還有沒有良心?”
趙楨看著她,嘴角上揚,默不作聲。
“你現(xiàn)在害的我被罵成了狐貍精,妲己,你怎么老把我往火坑里推呢?”
“胡說,你做了妲己,我不成了商紂王了?!?p> 谷穗臉色漲紅,說不出話來。
陽光透過窗欞斜斜照射在她細弱的身子上,綺麗多姿。她耳鬢細細的絨毛仿佛跳起舞來。
趙楨伸手輕輕拂去她額角的晶亮的細汗,胸中激蕩著一股暖流。
谷穗不滿意地說道,“憑什么人家從天上掉下來,就成了林妹妹。我掉下來,就成了妖女了?”
趙楨低頭,輕輕啄了她的眼睛。
谷穗用力地眨了下眼睛,“你!你不要對我有什么非分之想!要不然我……”
“穗兒的意中人是什么樣子?”
“意中人?”谷穗被這么一問,愣了,“我的意中人,當(dāng)然是……”
“是誰?”
“是,當(dāng)然是我自己了,我要是個男子,我就娶了我自己?!?p> 趙楨笑著把她攬在懷里。
“兄長,我聽說你要我進宮,當(dāng)妃子?!?p> “那樣我們時時一處,食知味,寢能安。若你哪日倦了,我就帶你出去耍。你不高興了,就只管同我生氣?!?p> “兄長,我親近的人是兄長,不是皇上?;噬鲜翘煜氯说幕噬希皇俏乙粋€人的?!?p> 趙楨留戀地又吻了吻她柔軟的發(fā)絲。
“兄長,我不要同你吵架,你就別讓我進宮了,好不好么?”
突如其來的溫順甜美,在趙楨心里燃燒起一片喜悅的火焰。
“兄長,要是你喜歡哪個女子,那我去訓(xùn)練他,到時候她一定會成為你的意中人?!?p> “我不想有別的什么意中人,我只要你一個”,趙楨熱切地眼光鎖住她的雙眼,慢慢俯身,吻了上去。
谷穗一額頭磕了上去。
趙楨捂住鼻子,吃痛地叫道,“穗兒你!”
趙楨一邊接過濕毛巾敷鼻子,一邊兒留戀地,長長地目送谷穗,叮囑她務(wù)必早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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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楨心魂不定,幾次預(yù)感到不好的事情。他覺得渾身震顫,出去迎接她,朝著離別的那條小徑走去。
在那幾間茅舍處看見了她,急忙迎上來,牽著她的手,“去哪兒了?”
“桃花庵”,谷穗臉上滿是歡喜,“兄長,你還沒有聽過我拉小提琴吧?!?p> 她光著腳丫,神情如她身上的雪白的裳般純潔,沒有裝飾的頭發(fā)垂落肩上,亂蓬蓬的,一片嬌媚,沒有別的臉,比這更叫人歡喜。真的使人煩惱啊。
她拉動琴弦,猶如香風(fēng)掠過柔軟的堤,穿過森林和原野,乘著一線陽光,從黃昏的空中滑落,又秋夜如流星,閃過蒼茫的夜空。
這兩日,她都這樣順從乖巧,趙楨心下歡喜,卻難免惴惴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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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以來,久旱無雨,最遭殃的是莊稼,再不下雨就要干了,可以當(dāng)柴火棍子了。趙楨下詔令禮部官員拜祭天地為百姓求雨,卻是未見滴雨。趙楨又舍了范觀音,以應(yīng)天譴,放去瑤華宮為尼??墒歉静还苡?,仍舊是滴雨未下。
天麻麻亮,王素來了,來請圣上祈雨。
御史中丞王素,說道,“陛下,求雨不成,皆因求雨的官員品級太低,不足以感動天地,請陛下親自祈雨?!?p> 趙楨不答,差人喚太史,問道,“何時才能下雨?”
“臣觀天象,要等到下個月的初二才有雨?!?p> 趙楨說道,“那好,朕就下個月初一去祈雨。”
王素說道:“陛下要是下個月初一祈雨,初二肯定不會下雨?!?p> “太史說了有雨,朕去了,怎么反倒不下了呢?”
“正因為陛下明知道初二有雨,初一去求,這缺乏誠心,上天才不降雨?!?p> 趙楨沉吟道:“那好吧,朕明天就去醴泉觀祈雨?!?p> “陛下,不妥,醴泉觀距離皇宮太近,不夠誠心。老百姓可都在毒辣的太陽下面鋤禾勞作呢?陛下難道不能為了您的子民多走幾步?”
趙楨有些氣惱,隨口說道,“那好吧,就去西太乙宮吧,那里夠遠吧?”
王素急忙上前,“請陛下傳旨吧?!?p> 趙楨沒料到王素居然應(yīng)了,真是騎虎難下,說道,“皇家車駕出門,怎么可以提前通知呢?”
王素說道:“大宋開國初年是有這個規(guī)矩,那時候,社會亂不得已而為之?,F(xiàn)如今社會治安這么好,又都敬仰陛下您的神威,事先通知老百姓也是可以的?!?p> 趙楨想,這王素總是有道理等著。這會子又氣惱谷穗進宮的旨意還沒辦,可這是百姓的事兒,民大于天,氣惱歸氣惱,還得應(yīng)允。
次日凌晨出發(fā),趙楨不放心谷穗,交待羅匹務(wù)必看好,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趙楨車駕走了十余里地,太陽出來了。
濕熱和濃香在大地上蒸騰,汗水涔涔的馬匹已經(jīng)懶洋洋地小跑了,身上冒著熱氣,不斷地喘息著。
趙楨坐在馬車里,活像個蒸籠。旁邊的簾子也掀了起來,倒是進些熱風(fēng),卻絲毫沒有涼意。他本就是胎里帶的熱,苗公公一個勁兒扇扇子也白搭,到處都是熱氣騰騰的。
又走了十來里路,才到了瓊林苑,已經(jīng)是衣襟全透了。到了太乙宮,全身都找不到干的地方了,趙楨只覺得霧氣騰騰,整個人也是暈暈乎乎的。
待眾道士各就各位,趙楨向蒼天大地跪拜。才了整一百次,天突降瓢潑大雨。
大臣們大喜跪拜,紛紛說道,“陛下的誠心已感動上蒼,陛下乃是天子,自當(dāng)為上天愛惜身子,臣請陛下早早回宮!”
趙楨不應(yīng),在滂沱大雨中又跪拜了兩百次。
人還沒回到宮里,就噴嚏一個接一個,發(fā)起燒來,忙的整個太醫(yī)院雞飛狗跳的。
趙楨迷迷糊糊地進了一片清涼地,一抬頭瞧見皇后在前面走,正待上前去,卻被什么絆住了腳,低頭一瞧,是一顆蕙草。再仔細一瞧,哪里是什么蕙草,莖長得像桔梗,開著黑色的花,酸酸的澀澀的,這味道好似在哪里聞到過,總是想不起來了,正抬頭去喊皇后可曾認得?卻瞧見皇后不見了,地上一堆的白骨,趙楨一個激靈,醒了。
苗公公正給他擦汗,見到趙楨醒了,說道“主子,您可嚇壞奴才了,您方才叫皇后,奴才怎么叫您,您都不醒?!?p> 趙楨坐了起來,問道,“幾更天了?”
“主子,才過了三更天,您才退了燒,再睡一會子吧。”
“雨還下嗎?”
“主子,眼下是小雨了,雨量剛剛好?!?p> 趙楨吩咐太醫(yī)們下去了,自己怎么也睡不著了,便歪坐著看書,來來回回看那么一行,也不記得看的什么,便說道,“走,咱們?nèi)ゲ铇?。?p> “這么晚了,主子,還是明早去吧,這會子,公子睡的正香呢?!?p> 外面鐘聲響了四下,趙楨一陣驚慌,嚇了床,就聽見外面人來報喪,“主子,瓊?cè)A院的貴妃娘娘歿了!”
趙楨急匆匆地跑去,瓊?cè)A院已哭聲一片,皇后娘娘也到了。
趙楨看著貴妃臉色如常,怔怔地落下淚,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皇后望了眼貴妃,立即宣禮部前來辦理事宜。
趙楨不知站了多久,天色已微明,貴妃的貼身小宮女墜兒還在一旁守著,問道,“貴妃可留有什么遺言?”
墜兒哭著說道,“貴妃是突然走的,今早還好好的?!?p> “今早好好的?”
“今早,娘娘還看了李太醫(yī)?!?p> “記住,不要和任何人說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