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重元領兵從西涼府出,深入寧夏腹地,一路毫無抵抗。銀川首府守將李成嵬因其兄李元昊嗜殺成性,整日戰戰兢兢,唯恐哪日成為他刀下亡魂。此時,他已把拓跋家族騙來,圈禁在首府內,等待耶律重元發落。
耶律重元予不服者公開處決,余下則各司其職,不予連坐之罪,沿途百姓更是秋毫未犯。
耶律重元接到蕭惠陣亡的消息,留蕭阿剌輔助李成嵬駐守銀川。親自前往邊境攻打宋朝。
他身披銀色的盔甲,在火光的映射下,散發著光輝,使群星暗淡失色。他急速把整個戰陣巡視一周,用莊嚴的聲音鼓舞士氣。
“我們大契丹族是神的族人!我們寧被鐵鏈鎖在懸崖上,也不做南朝的馴服的仆人!”
萬千士兵身背弦弓箭囊,從胸前高舉陰森可怕的長劍,以應答他的話語,“不做仆人!不做仆人!”
“我們大契丹有勇氣忍受漫天的黃沙,忍受罪咎的苦寒之地,但不能忍受那些小人的輕視!”
“不能忍受那些小人的輕視!”
“我們要奪回我們的黃金宮殿!奪回我們城池!”
“奪回黃金宮殿!奪回城池!”
“我們契丹是不死的!我們的火是不滅的!”
“契丹不死!火不滅!”
隊伍向前邁進,戰車的大輪子猛烈的滾動起來,發出波濤洶涌和千軍萬馬的聲音,直逼近太原城池。敵軍已然備戰,整個夜空燃燒起來。
滿懷喜悅的心情,嗅著死亡的氣味,從幾百里外趕來的禿鷲,遮蔽天日,使火把燃燒的夜空變得陰暗。
隊伍向左右兩邊分開,中間馳出一輛戰車,重元高高地立于其上。
“狄青!你這個忘恩負義之徒!穗兒始終視你為親人,你卻背叛她!為害她性命的人賣命!你還有什么臉面活在世上!你的每一份功勞都是你的污名!……”
狄青茫然若失,他為谷穗的死悲痛難忍,心下定要為她報仇雪恨,但他深信皇上定然不會逼死谷穗。
恍恍惚惚的狄青被身邊副將的喊聲驚醒,從沮喪的狀態,凌亂的心緒中恢復過來。
“耶律重元!你不用挑唆了!谷穗的事,我自有論斷。我主仁德,許你城下居住,沒想到你包藏禍心,野心難馴,實則圖我中原!”
“原來你也是祿祿鉆營之輩!那我就送你去見穗兒,跟她當面說!”
箭從左右射出,火炮里噴射出搖曳的火焰,像流星一樣劃過夜空,落在對方的陣地上。戰車碾過盾牌,盔甲,碾過倒下的士兵。兩軍陣前充斥著長燒不滅的火,悲慘哀鳴,地獄大張著口,貪婪地吞吃著一個一個的亡魂。
夜不知何時寂靜下來,整個太原城被黑暗,危險,劇痛的呻吟聲包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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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的大帳泛著銀色的光,星星點點地灑落在太原邊境的原野上。呻吟聲和北地的胡笳聲在慘白的月色中飄蕩,更顯悲涼。
“大夫要的冰備夠了嗎?”
“夠用了,主子……”
“還有事兒?”
“沒,沒,您要去看這個新來的大夫嗎?她的醫術和其他大夫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只哥哥”,沒藏黑云進來了。
“屬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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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大帳內燭光搖曳,重元背對著來人,似乎思索著什么,他彷佛已經忘記了來人,過了許久忽然想起似的,“你就是那個大夫?”他還是沒有轉過頭來。
“為何不回話?”重元轉過身來,看著那張臟兮兮的俏臉,心臟驟然停止。
老天!這雙朝思暮想的眸子!這令人思念成疾的神情!
“穗……兒!真的是我的穗兒,他們說你掉下懸崖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的穗兒!”耶律重元疾步上前,把她摟在懷里,似乎要揉進自己的胸膛里,“穗兒!我的穗兒!我太想,太想你了。”
“讓我好好看看你!你一直在我的營帳?!你就是那個大夫?”
“嗯。”
“我真傻!我早該猜到的!”
“那你可不是傻。”
“穗兒,你怎么這么狠心不來見我?!”重元摩挲著她的臉,又拉進懷里。
“重元。”
“我不是在做夢,是吧?”
“重元,重元。”
“我真的不是在做夢,我的穗兒回來了。”
“重元,別打了。我好害怕你有事,我一想到你要是有事我就哭,我就整夜整夜地哭。”
耶律重元看著她兩淚長流,一時狂喜,一時悲苦。“你真的沒有哪里不好嗎?”他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看著看著,生怕她又不見了,又緊緊地摟在懷里,“那些逼你的人!我要他們的命!我要他們全部給你陪葬!”
“重元,咱們走吧,別打了,死了這么多人了。”
“穗兒,你永遠不離開我了?”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為什么來?這些都不重要了,我有你就好。”
重元下巴摩挲著她柔軟的腦袋,“穗兒,現在還不能走,等我收回失地,我們一起回去,母親一定非常開心。”
“重元,不要了打了好么?”
重元被深沉的失望所苦,厲聲說道,“你還是放不下他!你們是串通好來哄我的!”
“不是那樣的,兄長他真的以為我死了。”
“好!等我收了燕云十六州,我們一起回去。”
“重元,燕云十六州在我兄長那里不好嗎?為什么要拿回來?”
一時間愛恨交織著,耶律重元雙目烈火四射,“還說你心里沒有他!你看看你自己!你說的!你做的!哪一樣不是為了他!”
“重元……”
“好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我犯的唯一的錯,就是相信你!而你,卻欺騙了我!”
谷穗已看不見熟悉的重元,半晌幽幽說道,“我沒死,你不高興么?”
重元望著帳外映出的人影,心緒紛亂,之后字字冰冷,頃刻間天寒地凍,“高興?是啊,每個人都想得到你,得到地獄之門,統一八荒四合,可晚了,我已經知道怎么制造火炮了”,他俊美的臉上一片譏諷之色,“你應該早些告訴我的,我還能看在你這點功勞的份上,封你個嬪妃之位。”
“原來……你也是為了地獄之門。”
“怎么?你那最親的兄長也是為了地獄之門?”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允許你回到我的身邊,雖然我現在不需要你了,我可以給你這個榮光,看著我怎樣奪回失地,要他俯首稱臣!”
“不用了”,谷穗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她踉踉蹌蹌地走出大帳,原來天堂頃刻間會成地獄。
巴童狠狠地盯了重元一眼。
一聲長鳴劃過陰冷的天空,谷穗抬頭看見飛天俯沖而下。她忽然感到身后冰冷陰森,扭過頭去。
重元張弓,箭矢疾馳而出。
“不!不!不要!飛天!”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谷穗跑了過去。箭矢射穿那御風的銀色的翅膀,飛天從高處摔落,伏地啼血哀鳴。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連飛天都不肯留給我?!”
谷穗抱起哀鳴的飛天,留下劇烈痛楚的背影。
“只哥哥,方才誰啊?”沒藏黑云進入大帳。
“大夫。”
“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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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山,狂水出焉。四季常常刮怪風,下怪雨,得名堵山。半年前,有怪人來此居住,改名‘尸山’。害的遠近百姓官府皆不敢近,寧愿多行腳力,繞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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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舅納王氏女,縣衙正張燈結彩。
幾十桌酒肉宴請有頭有臉,非富即貴的要人。鞭炮剛響過,突然來了一群破破爛爛的叫花子,闖進了縣衙大門,黑壓壓的一片,發出莫名的酸臭味彌漫著整個縣衙。這群叫花子圍著酒宴喊叫打殺。
衙役趕不走,勸縣老爺也就是國舅爺給些酒肉吃,打發走才是正事。
楊國舅好大怒氣,但也無計可施,便吩咐人給了他們饅頭,他們說是餿的,一個個甩回來。給他們換了一桶飯,他們又說飯里面有沙子,把飯吐得滿縣衙都是。滿門賓客沒法下腳,來吃酒席的客人也連連招架不住,個個都濺了一鼻子,一額頭的米粒。給了酒肉,說是臭的,甩的汁水濺滿了衣衫。
最后,叫花子敲著破鑼,竄到酒桌上,說給縣老爺唱戲賀喜。賓客們這才看清楚,這破鑼上全抹著豬糞狗糞,嚇得賓客們一個個捂著鼻子,四散而逃。
楊國舅氣的直捶胸口,著人去拿人,自己去洗漱。換了身干凈的衣衫,才想起新人不見了。
他問衙役拿的人呢?衙役說一個也沒拿到。他這會子也管不了叫花子了,先找到王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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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縣衙一條街面之隔的對面酒樓里,兩個小叫花子哈哈大笑,前俯后仰。酒樓的常客,掌柜的,小廝皆習以為常。
“老叫花子,你說這縣老爺的院子得啥樣?”
“雞圈唄。”
“那縣老爺不成了只大公雞。”
“呸!他就是個老不死,柴肉雞。”
這個被叫做老叫花子的,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的年紀,他吃了口茶,拍著另外一個的后背,說道,“小叫花子,斯文,斯文,這么粗魯,你表兄弟多疼啊。”
小叫花子噎住了,打起隔來,費了好多力氣說了聲,“老叫花子,它不是我表兄弟。”
“你這人太沒良心了,就算表了幾表,也是表兄弟,你這才進化多久,就忘本了。”
周圍人看了過來,小叫花子忙著擺手,“不要誤會,說的是雞,這只雞”,他搖了搖手里的雞腿。
周圍的人笑了起來,小叫花子嘀咕道,“笑什么,好像不是你表親一樣。”
“哎呀,你一個叫花子有啥好在意的。”
“你不是說咱們叫花子也要有顏面的嗎?”
“你還挺聽話啊。”
“老叫花子,你看那幾個人是不是有點兒奇怪?”
“走了,有正事兒。”
小叫花子留下個銀錠子,去追已出了門的老叫花子。
靠近窗戶的一桌客人,招呼小二,一個跟班模樣的人遞過碎銀子,“小哥兒,這里這么富余?連叫花子都這么闊綽?”
小二收了銀子,笑道,“客官是外地來的吧?”
“我們家主子來做個營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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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舅懷疑是王家把人偷走了,著衙役去找,沒找見。又著人去王氏女的未婚夫家找,也沒找見。
身為國舅爺,平白無辜地受了這么檔子腌臜氣,身為縣老爺也不能給自己伸冤。便親自去找山西知州了。
山西知州因戰事連綿,由西路將軍種世衡兼任,他才接了案子,便有人擊鼓鳴冤。
衙役們到門口查看,看到門外躺著一個人,哪是一個人,是一具還未完全腐爛的女尸,雖然全身被水泡腫了,面容清晰可辨,約莫十七八歲。
“大人,她身上有一封信。”
“哦?”種世衡去接,還未打開,楊國舅已然到了。
種世衡上馬能武,下馬治民的文武全才,他一看楊國舅瞧那具女尸的神情,便明白了七八分,頓時把信當著國舅爺的面來讀,國舅爺的臉色灰白,神情恍惚。
原來這具女尸是楊國舅的婢女,被強占了身子。國舅爺見這婢女哭哭啼啼,甚覺掃興,直接命人扔后花園的井里了。
這封信還說了另外一樁,就是國舅爺以王氏女姿容妖冶,多為禍害為由,命王家強行與李家解除婚約,把王氏女送到尼姑庵里代發修行。還未滿月,便命人從尼姑庵接回,改了名姓,強納為妾了。
當真前所未聞!令人發指!種世衡明了,這兩樁案件就算人證物證俱在,也不足以治國舅爺的罪。奴婢是自己的,怎么處置全憑主家,至于王氏女,也沒有性命之害。更何況現在證據不足。
種世衡說道,“以本官看來,這是有人拐走了王氏女,還想誣告國舅爺。”
楊國舅本來就是個市井之徒,他又有太后依仗,便挺直了腰桿子,不無心虛地說,“本國舅要上奏朝廷,懲治這些不法之徒。”
種世衡一聽,正中下懷,說自己也隨國舅爺上道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