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聞風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兆靈帝已被他親手殺了，帝京也被他占領了，他還有什么怨氣不能消？朱方城一城百姓上萬人口，一夜之間化為厲鬼，連累旁邊幾個村鎮，他犯下如此不可饒恕的罪孽，你還敢替他說余怨未消！讓他永世不得超生，已經是對他寬容處理了！”

　　頓了頓，許聞風又問：“他這次來紫竹林，又是想干什么？”

　　止兮聽得出他的聲音里滿含怒氣，恭恭敬敬回道：“或許只是路過?！?p>　　許聞風“嘭”一聲猛拍桌子，桌上棋子頓時落了一地，他指著止兮怒道：“只是路過！阿止，你還以為他是當年那個少年？！他的事情，你以后不必再插手了，仙門百家已經立了盟約，仙門大會結束之日，就是和他決斗之日！”

　　止兮默默地將散落一地的棋子一一撿起，整整齊齊地擺好放在桌上。許聞風已經拂袖進了臥房，止兮走到臥房門口，跪在地上拜別之后，才慢慢起身，退了出來。許家弟子平常拜別師父，都只是鞠一躬便走了，許聞風因為曾拜師蘇門，所以回到許家后，仍是沿用了蘇門的禮儀。

　　待他出了后山，便聽得少年弟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處議論著他和一個紅衣女子的事，他若無其事地從他們當中穿過，嚇得他們登時如臨大敵，一個個捂著臉四處亂竄了起來。他也不予理會，仍舊不急不徐地邁著步子，回了頤心殿。

　　綺月早就不在頤心殿了，此時她人正在紫竹鎮上，蹲在一個兔籠前，逗弄一只小兔子。小兔子白絨絨的，長得十分可愛，睜著兩只大大的紅眼睛淚眼汪汪地看著她。她一眼便瞧出這是一只剛剛修煉成精的小兔精，但因為修為低下，還是被人當野山兔給逮了回來放在街市上賣。

　　賣主見她一直逗弄著兔子，便不停地攛掇她買下它：“仙子，要不把這只兔子買了吧，您不吃，可以把它養著，您看，多可愛！”

　　綺月拿竹葉又戳了戳那小兔子的耳朵，小兔子一動也不動，仍是淚眼汪汪地看著她。她托著下巴想了想，故意嚇那小兔子：“我吃，我最愛吃兔子肉了?！?p>　　賣主樂呵呵道：“那我給您提出來。”

　　那小兔子一聽，立即往籠子里一縮，顫抖著身子，眼眶里的淚水越發旺盛了。賣主可不知道它是個兔子精，兩手一抓，將它提出了兔籠，往綺月面前一放，綺月也沒去接，那兔子立即便發狠似的往外跑了起來。綺月也不去追，只用小手指一勾，那小兔子便扯著腿又退了回來。

　　旁的人都遠遠地看著，笑嘻嘻說道：“這小畜生見了仙子還敢亂跑！”

　　綺月掏出織錦囊袋，從里面倒出一顆珍珠，遞給賣主，賣主一下子眼珠子都直了：“這么大顆、這么漂亮的珍珠！這得值多少錢??？我沒錢找零啊……”

　　“不用找了?！?p>　　“多謝仙子！多謝仙子！多謝仙子！”

　　綺月站起身，繼續勾著手指，小兔子一直被她扯著往前走，一面走一面流淚，看得旁人都哈哈大笑：“這小畜生還會流眼淚！真是奇了！”他們哪里知道這小兔子已經成了精，有了七情六欲，所以會害怕得流眼淚。

　　綺月溜著小兔子在鎮上瞎逛了一圈，天將黑的時候才往紫竹林走，走到一處僻靜處，便將那小兔子放了。小兔子身上的力道突然散去，一時半會還有些愣神，等到綺月的身影漸漸遠去的時候，它才終于松了口氣，一溜煙跑了。過了一會，它又從暗處探出腦袋來，此時綺月已經隱入林中，它兩只紅紅的大眼睛又撲撲簌簌地流出淚來。

　　回到許家時，天已全黑，月亮升起，地上泛起斑駁的竹影，林間響起“叮鈴叮鈴”的銀鈴聲，風也跟著吹動著竹葉，發出頗為悅耳的聲響，混在一起，竟是別樣的風鈴。行至門口處，有門童出來，見了她后，朝里邊回了句話：“是個紅衣女子?！?p>　　回完話之后，門童又轉過頭來，問：“姑娘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昨日她是跟著止兮一同回來的，所以沒有人阻攔她，今日她單獨回來，驚動了宗主許敬方。

　　綺月沒有拜帖，只好說道：“我找止兮公子?！?p>　　門童又朝里回道：“是昨日六師叔帶回來的女子?！被赝暝?，又轉過頭對綺月說道，“姑娘請進。”

　　綺月回到頤心殿時，止兮屋里的燈剛剛熄滅，看起來是剛剛歇下了。她躡手躡腳地推門進了隔壁的屋里，銀鈴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次日起來，她閑來無事偷偷潛入養德殿，盤腿坐在后面，抓過旁邊桌上的一本書，假裝和少年弟子們一起讀書，但很快就被眾人發現，趁著止兮沒注意，一個二個都悄悄回頭看她兩眼，掩嘴一笑，又迅速將頭轉了回去。少年弟子們對此樂此不疲，一個個都樂開了花，好像吃了蜜一般，只有幾個比較沉穩的，仍專心讀著書。

　　綺月瞥了眼手里的書，封面上寫的是《知微語錄》，她蹙了蹙眉，翻開書一看，扉頁上寫了一句話：以出世之心入世。再往后翻時，書上全是空白，再無一字。

　　一直埋頭看書的止兮忽然抬頭，接著起身，下了堂，往門口走去，走到綺月身邊時，偏頭盯了她一眼，說道：“你出來。”

　　綺月點了點坐在她前面的蘇青丞：“他叫你出去?！?p>　　蘇青丞起身跟了出去。少年弟子們一個個都捧腹大笑，但又不敢笑出聲，都把腦袋笑得彎到了肚子里去了。

　　止兮往外走了一會，進入一片竹林里，回頭看了眼一直跟著他的蘇青丞，作了一揖，問道：“小蘇先生，你們初次見到她是在什么地方？”

　　蘇青丞不假思索地答道：“朱方城?！?p>　　止兮了然似的點頭，又問：“三月初一？”

　　蘇青丞點點頭。

　　“三月初一，天有異象，漫天緋色，和她有關？”

　　蘇青丞又點點頭。

　　“她告訴你的？”

　　蘇青丞仍是點頭，但是眼神里多了幾分異樣，止兮再問他什么話時，他都沉默搖頭，不再說了。

　　“回去吧?！?p>　　蘇青丞退了回去，其他弟子都樂開了花，他抿唇看了眼綺月，綺月笑瞇瞇地看著他。蘇青辭笑得前俯后仰：“太師叔祖哥，你怎么這么聽話？他不是要叫你出去啦！他是叫綺月姐姐出去啦！哈哈哈哈哈！”

　　因為各門各派都是派的精英弟子來赴學，女修士本身就少，所以養德殿里清一色的都是男弟子，只有綺月一個女子，年紀看著也與他們相仿，他們不自覺地就會想和她親近，尤其是那些比較活潑好說話的少年弟子，有事沒事都要湊過來和她說上一兩句話，順便把自己名字介紹了。不過一個早上，綺月就知道了所有人的名字，只是能記住的甚少。